陆子安一伸手,应轩一直关注着他的动静,连忙递上木炭块。
换上了木炭块,陆子安打磨的动作便愈加轻盈。
他将转轮的速度略做调整过后,缓缓将木炭靠近花瓶。
这个动作极为轻微,但在场的众人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经过了粗砂石和细砂石的打磨,本来就连底胎都没了的花瓶还能有多厚啊!
有位老师傅的眼睛盯着飞速转动的转轮,眼睛都有些红了。
如果裂了……
不,如果真要是受不住这样的打磨,怕就不只是裂,而是会……
不不不,不会这样的。
人们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想象着那花瓶的厚度。
这只是一层层釉料而已啊,陆大师也真是敢!
陆子安静坐垂眸,肩背放松,手腕微微用力,控制着木炭的方向。
到了这一步,技艺反而是其次,经验成了最重要的因素。
他微微抿着唇,耳朵仔细辩别着木炭打磨时的声响。
木炭与釉面接触、摩擦,这种声音非常奇妙。
不是特别刺耳,但却让人听了绝对不会错认。
木炭的打磨,与砂石全然不同。
经过木炭打磨过后,釉面不仅非常光滑,而且整体也会变得格外细腻。
直到磨出景泰蓝特有的光亮,陆子安才停了手,轻轻吁了一口气,关掉了机器。
磨光后的花瓶,彻底告别了黯淡。
这是真正的重生!
先前晦暗的瓶身,此时散发出冶丽的光彩,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嗬!”有人忍不住轻轻提气:“这打磨手法!绝了!”
“一气呵成!中间竟无半分停顿!果然难得!”
没有人说出来的是,这么薄的瓶身也敢下手,果然不愧是能做出金银错的陆大师啊!
陆子安取下花瓶,对着光仔细看了看。
此时的花瓶,经过打磨之后,再无一丝累赘。
釉彩细腻光整,通体剔透,既有景泰蓝的风雅,又因瓶身半透而带了一种独特的清丽感。
尤其整枝百合色泽分布均匀,渐变得非常自然。
花瓣有底胎时只能看到清冶的白,但此时去除底胎之后,竟泛着淡淡的黄,反而更加生动。
花枝微斜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起严兆鹤的“学染淡黄萱草色,几枝带露立风斜”。
“这,这种脱胎和打磨的工艺,简直闻所未闻!”
听着他们的赞叹,陆子安神色淡然:“古代的漆画打磨,在砂纸还没有出现前,一般都是用木炭打磨的,不仅如此,有些著名匠师最后都会用十六岁以下的女孩子的嫩手来打磨推光。”
而且会择肤若凝脂的女子,手掌满是嫩肉软肉,但凡有一丝粗糙,都不会被选中。
这么一对比的话,好像眼下的打磨也还算好了……
怀着对这种奇谲手法的向往,有人忍不住低声询问能不能给他们想到传递观赏一下。
并拍着胸膛保证:他们一定会戴好手套的。
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的是,陆子安竟然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看着众人溢于言表的欢喜,陆子安笑了笑:“本来就是和大家共同探讨制作的新工艺,这也是我第一次尝试做这种脱胎景泰蓝,如果大家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尽管和我说。”
众人既感动于他的慷慨,又暗自慨叹陆子安不愧是大师,虚怀若谷。
拿到手中之后,仔细一看,整个花瓶甚至连一个凹坑,一个小突起也没有,整体平滑细腻,光泽自然而灵动。
人们忍不住细细回忆着,陆大师好像也没干啥呀,工序也没什么变化,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他们甚至拧眉思索着,相互讨论着:或许,以后也可以尝试着用用新的手法了……
应轩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议论声,神色难辨。
师父用身体力行,让他对这个行业的规矩有了更深一层的领悟。
在此之前,他已经提出过很多次,让他们改变些许工序的建议。
可老师傅都是拿自己的经验与他争论,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
但是师父却只用了五天不到的时间,就做了他几个月都没能做到的事情……
应轩忍不住崇敬地看着陆子安的背影:果然,说的再多,不如做一件实物!
实力,才是硬道理!
陆子安起身后,其他人都光顾着盯花瓶去了,根本无暇顾及他去做什么。
等陆子安调好溶液,说要将花瓶拿过去镀金,人们才惊讶地哎呀出声:“好像没地方要镀金的了呀。”
这百合花枝,颜色恰到好处,深一分嫌厚重,浅一分嫌轻薄。
尤其整体带着水墨般的润泽,怎么想也感觉这金色无处安放。
陆子安摇摇头:“有些地方是用铜丝掐出来的,不镀金放一阵子就会显得暗沉。”
有吗?人们面面相觑。
光顾着欣赏釉色去了,竟没能察觉到哪里还有铜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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