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漆黑漫长的黑夜终究还是过去了,而在那天边,也是禁不住泛起了鱼肚一般的白色。
石诫轻轻的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流转了几许的深邃。
那瞳孔之中,泛起了一股子深邃无比的寒意。
潜伏到了天明,京城的城墙,却也是已然现身在自己面前。
而他那一双眸子,流转了浓郁的火热,流转了深邃的寒意。
眼前这面墙,是自己剑锋所指,心之所想,所有的目标。
渐渐的,却也是越来越近了。
而这,本来便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然而眼前浮现的,却是道道兵卒的身影。
一道宛如轻风般的身影,就这样儿,现身于城楼之上。
石诫是认识他的。
墨夷七秀之中的莫容声!
百里炎心腹将领,也可谓是十分勇猛。
少年脸颊之上,一双锋锐的眸子,却也是禁不住闪闪发光。
那摇曳的战旗,落入了石诫的眼中,却也是让石诫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
而内心之中,最后一缕侥幸,却也是荡然无存了。
原本只盼望着,百里炎和百里聂相互之间,心结存之,故而彼此设计,相互牵制。
说不准,还给予自己一缕可趁之机。
却未曾想到,此时此刻,京城守卫并未留下任何空隙!
他那眼中,流转了缕缕寒意。
此时此刻,自己已然是没了退路。
只能,一往而前,迎上了龙胤朝廷的兵马。
而在他身边,大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
那些东海栽培的新锐,虽有血气之勇,却被东海的民谣所动摇,终究是与自己不同了。
他身边士兵,当初跟随于自己身边,个个均是锋锐勇猛,个个都还是这样子的年轻。
可是一转眼,这些人,终究还是老了。
不复过去勇武,更无,从前的年轻血性。
当年他们还带着几分稚气离开了龙胤京城,远离故土。
可伴随那时光流逝,伴随岁月的流转。到最后,这一切种种,却终究还是荡然无存。
他蓦然,深深呼吸一口气。
没入这战场之中,和别人血腥杀伐。
时间一久,他手臂也是浮起了一阵子的酸麻。
连日来的疲惫、压力,如此这般死死的压着自己。
一点一点,慢慢摧残着他曾经年少力壮的身躯。
手臂上针扎也似的酸麻,似乎也是在提醒自己身体的变化。
纵然死死忍耐,可这一刻,一个多年来他一直压抑的念头。
却如排山倒海,涌入了自己的心尖。
那就是,在很多、很多年前,自己就已经后悔,他已然是做错了一件事情了。
那时候的自己,真的不应该,害死自己的亲生父亲啊。
那个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石修!
他记得,彼时自己一剑,刺穿了石诫的心脏。
彼时,那个男人,对着自己微笑。
“好,我究竟是死在亲儿子手中。你够狠,也够辣,不动声色,精于手腕,连我都不知道,被你骗了去。”
“我,我只看着我死后,你可能君临天下!”
那时候,自己内心之中,当真是没有一点儿的后悔。
他漫不经心的抽回了剑,剑锋上的鲜血,一滴滴的滴落在石修精巧的衣衫之上。
自己没一点伤心,只因为他觉得,石修的牺牲是值得的。
一个老去的男人,他的牺牲,最终会成就自己的君临天下。
那一刻,石诫没一点儿怀疑,自己定然是能成为这天下之主。
谋反这两个字,都这样子深深的烙印在他的骨子里面了。
可是如今,到底一事无成啊。
父,父亲,到了这个时候,你的儿子方才发现,自己终究是个没有用的人——
他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流转了浓浓的酸涩之意。
然后,石诫就瞧着了那么一道炽红若血,令人为之而心悸的身影。
他瞧见的瞬间,禁不住怔了怔。
眼前女子,他一下子便认出来,眼前女子,正是那海陵青麟。
他见过青麟的画像,认得这个女人。
只看容貌,其实青麟和龙轻梅并不相似。
故而他看着那画像时候,内心之中其实也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是,当真瞧见青麟真人,将眼前女郎容貌瞧得清清楚楚了。
他的内心,忽而是一阵子的冰凉。
青麟样儿不像龙轻梅,可是那战场上的风韵,那样子的英姿飒爽,沉稳淡定,却像极了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劫数。
彼时,与之相遇,便已然不可收拾。
然后,那道红影就这样子涨满了自己的眼帘。
青麟的剑很是轻薄,很快!
快得令人炫目,令天地之间,为之而失色。
然后,石诫的咽喉蓦然添了一股子淡淡的凉意。
旋即,一股子鲜血就这样儿的喷涌而出。
宛如在人眼前,染上了那么一层淡淡的血雾。
他双膝一软,就这样子跪倒在地上。
离开龙胤京城二十多年了,他如今人在城前,却终究还是不能踏足一步。
见不着少年时候奔驰的街道,和他父亲一起巡视的宫殿,以及,那个女人埋于城中的尸骨。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子,离开了就不能再回来。
失去了,便是再也都寻不回来。
这位要挟了龙胤二十多年的东海逆贼,终究结束于今日,死在了青麟的剑下。
此刻天边的云彩,却是那样子的灼热,火热如血,令人不觉为之而心悸。
可这却是朝霞,而不是夕阳。
夕阳的艳红,带着一股子凄迷。
然而清晨的红霞,却带着朝气蓬勃,带着气象万千。
石诫死了,这个逆贼死去,而今日,又是新的一天。
阳光轻轻洒在了青麟的身上,拂过了她剑上的血污。
那红衣的女郎,拿着如血寒光的剑锋,正是这战场之上最为瑰丽的一道风景。
而此刻城楼之上,一道幽润的身影,却也是悄然藏匿,贪婪的看着战场上那么一道夺目身影。
百里冽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手指头下意识的,一点点的,搅紧了自己胸口的衣衫。
青麟,青麟——
那个女人,如今在自己心中起了很微妙的变化。
她就是自己所以为的,母亲的那个“情夫”。
姜陵那个小崽子,一口一个青姨,叫得甜极了。
百里冽玉色的面颊之上,不自禁的流转了一缕苦闷。
他其实也是知晓,可能这个女人,从来没有将自己视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可能在她眼中,自己自始至终,也不过是个晚辈。
并未真正如何上心,更未真正如何在意。
也许,她是爱惜自己的。
可是,是长辈的那种爱。
可那又如何?谁也不能阻止自己,好似一个男人一样,爱着这个女人。
情深无悔,矢志不渝。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非但没有动摇百里冽的心,反而让百里冽更加确定。
确定自己是爱着青麟的。
这份爱,注定没有结果,只能唇齿间品尝到一缕苦涩。
可纵然是如此,他打心眼里面是不会改变。
他的手指,下意识的捏紧了自己药囊,最后一颗药,也是吃入腹中。
然后,耳边却听着一道讨喜的少年嗓音:“阿冽,你还好吗?”
百里冽顿时一愕,不觉侧头,瞧着眼前少年郎。
他,沐浴在阳光之下,流转了青春气息,俊美的脸颊被早晨的阳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少年轻轻的微笑,露出了自己小小的虎牙。
这一刻,百里冽忽而竟有些自惭形秽。
他,是干净、纯粹、完美。
明明也是从一片污秽泥土之中生出来的,却被呵护得干净无暇。
不像自己,从内到外,都已然是染上了一层污秽了。
整具身躯却也是千疮百孔,污秽不堪。
百里冽心里凄然一笑,自己这肮脏的生命,如今也是要随风而逝,就这样子的消失了。
一股股淡淡的酸意,浮起在百里冽的心头。
嫉妒?多少有些吧,可是至少没有从前那么强烈了。
其实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是已经离开他了。
挖了狐狸崽子这颗心,让自己活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他粗暴的低吼:“给我滚!”
自己不想见到姜陵,姜陵还是快些给自己离开,免得自己会后悔!
“哥哥怎么这么无情,兄弟重逢,就这么对你弟弟。”
姜陵咬着小虎牙,笑眯眯的。
而那一双眼睛之中,却也是蕴含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深邃。
姜陵那双眸子闪闪发光,眼底深处却流转了一股子的喜悦。
“我不想看到你,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姜陵,我一辈子都是会讨厌你的。”
百里冽侧身,今日他一身漆黑的衣衫,而那玉色的脸孔也因为染病的关系,禁不住微微发白。
那漆黑的衣衫,和苍白的脸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阳光轻轻的洒在了百里冽的脸颊之上,却让这容貌精致的少年郎,脸颊不由自主的流转了一股子的孱弱。
然而正在这时,百里冽目光余光扫动,瞧见了上了城墙的那个人。
莫容声,百里炎的心腹。
他蓦然面色一变,手臂一抬,一枚小小的袖箭顿时向着莫容声射了过去。
这一刻,百里冽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子做。
或许,自己心中,终究还是在意这个俊秀少年郎,爱惜他的种种,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自己人生已经是污秽不堪,千疮百孔。可是至少,姜陵是干干净净。
莫容声既然是百里炎的人,那么必定是会为求百里炎活命,将姜陵那一颗心给挖出来。
故而,自己要将他阻一阻——
可惜他心眼儿虽然多,功夫却一向普普通通的。
他只瞧着莫容声身子一折,轻轻巧巧避过这枚袖箭。与此同时,城墙上兵士瞧见了百里冽的异动,顿时生生围过来。
百里炎暗中一咬牙,姜陵真是不知晓好歹。好端端的,仗着自己武功不错,居然是往这里闯。莫不是还觉得,百里炎会顾忌父子亲情,会跟他一叙天伦之乐?傻子,真是蠢钝如猪,就跟他以为自己这个哥哥,会跟他抱头痛哭一样。
“姜陵你给我滚,百里炎下令,要杀了你。”
他飞快言语,如此提点,只让姜陵明白自己处境。
耳边却听到莫容声沉声:“你们都退下吧!”
那些士兵顿时纷纷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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