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的叶行远,宇文经都自愧不如,更不看好甚至略显迂腐的顾炎修。
“我如今只怕这次诸位大佬又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若是抬出顾炎修与叶行远相争,真能将他压下去也就罢了。万一不成......这可就成了大笑话。”宇文经回首望着严府大门,双眉紧蹙,长声叹息。
陈直一挑眉毛,惊道:“顾大人怎么会争不过叶行远?只是他做这庶务官,未免委屈了些。”
虽然没有出仕,但陈直也是读书人,又是出自于官宦世家,自然知道官场的规矩。当今之世,圣人之道当然是唯一选拔人才的标准,但大家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从科举拼出来的人杰,再要从中提拔晋升,最关键的一条原则,便是“论资排辈”。
这是文官之路的铁律,想要在这个系统里面按部就班的升官,不得不注重“资历”二字,资历不足,任你本领通天学富五车,或者简在帝心朝中有人也是无用。
所谓非翰林不得入阁,所谓不历府县不为封疆,从某种程度上说都是资历的体现。
无可讳言,如今叶行远风头最足、名声最响、功劳最大,但是比起资历,他不如顾炎修。
顾炎修年纪比他大,入仕比他早,品级比他高,纡尊降贵从礼部员外郎这样的清贵之职转为外放,要一个天州知府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给他这个职位,地方上都会觉得委屈了这位大孝子。
用这样的人选去与叶行远相争,那就是狮子搏兔,还用足全力,只能说有些可惜,怎么可能会输?
要真是连顾炎修都争不过叶行远,那丢的脸可就大了!
宇文经叹息道:“若以常理,当然小顾不会输,但对手是叶行远......”
对手是叶行远,那就意味着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宇文经自认是天下最了解叶行远的人,也知道天州知府这一役,最后的胜利者,仍然不知道是谁。
顾炎修却相信这天州府知府已经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不过他也并不因此而高兴。
下了早朝,顾炎修慢吞吞的走在路上,他身材高大,面色肃然,双眉浓黑。身上官袍穿得久了,洗了多次,泛出陈旧之色。他不坐轿,不骑马,每日上朝都是步行。他家住的其实也不是近,每日路上就要走小半个时辰。
朝中虽有三五好友,但一般也没什么人会自找没趣来与顾炎修说话,所以无论是上朝散朝,他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路过集市,顾炎修买了三文钱的豆腐,又抓了一把青菜,卖菜的与他要账,他却一言不发,转头就走,也没人敢阻拦。
“这官儿头戴乌纱,怎么连一把青菜的小钱都要省?”隔壁小商贩是新来的,看这情形目瞪口呆,问那卖菜之人。
卖菜的叹气道:“你也不要这么说,顾大人是难得的清官,还是个大孝子。他虽然是大官,但俸禄有限,又不搜刮民脂民膏,家里时常揭不开锅,拿我这一把菜,实在不愿给钱也就罢了。”
旁边有知情的又补充道:“这二年顾大人升官转了礼部,俸禄高了些,比往日已经好了许多。当初他在翰林院的时候,那才叫一个清贫,听说每日里白水度日,苦不堪言。”
新来的小商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轩辕世界的读书人哪有这么惨的?便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能够调和邻里,和睦乡亲,在乡中都是极受尊重的人物,哪里能那么穷?
能进翰林院的,至少也是进士出身吧,何至于窘迫至斯?
人都爱八卦,他既然有问题,当然有人热心的为他解惑:“顾大人与其他读书人不同,他谨守圣人之志,除了官俸之外不取一文。他家原本小康,有些家私,但他又不理家务,结庐而居为亡父守孝,几年间便败落得干干净净。后来出来当官的时候,连童仆都养不起一个,又有弱妻老母,怎能过得好?”
最关键是就是顾炎修只拿俸禄,其他收入碰都不碰,这才是他这么穷的关键。别说是收人家的钱,便是隆平帝同意颁下的养廉银子,以及各地的冰敬、炭敬,他都统统一概不取,斥之为“阿堵物”。
这其实挺让礼部尚书萧老大人尴尬的,但又不好说顾炎修,礼部本来就没什么外快油水,这些明面上的银两反而是收入的大头。若是不取,家中日子难过,但顾炎修不拿,同僚们拿了,难免觉得面皮上不好看。
尤其是顾炎修说话也不好听,他说,“吾本有廉,何必以银养之?只闻圣人云廉者不受嗟来之食,哪有廉者取民脂民膏的道理?”
这不是把所有拿了养廉银子的同僚都骂进去了么?
所以同僚们和上司都对顾炎修敬而远之,不过他自己却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