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宽甸堡,一片安静。
城头上,燃烧着一堆火,所有守军都围拢在火把周围,烤着手哈着气同时不停地抱怨这该死的贼老天。
和蒙古人对长生天的敬畏不同,女真人信奉的神祗有很多,因此骂两句老天爷也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罪过。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贼老天还这么冷,这是不打算让人活了啊!”
这一牛录的守军,隶属于正黄旗下,大多都是出自赫舍里氏,从小一块光着屁股长大的,说起话来自然就没什么顾忌。
这一小队的十人长,名叫准山,三十多岁,一脸的络腮胡,嘴里叼着烟袋锅眯着眼道:“往年不也都是这样熬过来的,有什么好抱怨的?”
守卒达尔尼使劲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打着寒战道:“不一样,往年就算是冷一些,可只要穿的多一点厚一点,这身子总是暖和的。可今年这风,就好像刀子一样,直往人的骨头缝里面钻,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
另一个守卒宁萨里也点头附和道:“说的是,真是太难熬了。”
达尔尼使劲啐了一口,“咱们在这挨冻受风,阿能阿那孙子却躲在家里躺在热炕头上享福,凭什么?不就是借了阿巴亥那个骚娘们的光么?”
准山拿着烟袋锅,使劲敲了敲达尔尼的脑袋,“小点声,活够了不成?”
达尔尼一脸的不服气,瞪着准山叫道:“我说错了吗?不管是比战功还是比本领,他哪一点能比得上你?”
准山叹了口气,使劲磕了磕烟袋锅,“这能有什么办法?”
宁萨里炸了眨眼睛,“要我说,那些南蛮子最是胆小懦弱,这都多少年了,也没一个敢来宽甸堡生事的。况且马上就要过年了,咱们干脆也下城回家睡觉去吧?”
“找死!”
准山不客气的又打了他一下,“就算南蛮子不敢来,阿能阿能轻饶了你么?”
达尔尼摇着头站起身来,“准山你就是胆子太小,要不然早就升到牛录额真了。”
“你干嘛去?”
准山抬起头,满脸警惕地看着他。
达尔尼扶着裤腰,懒洋洋道:“你是怕我偷着跑回家么?”
准山没有说话,只是直视着他。
达尔尼摇摇头,往角落走去,“老子撒泡尿,你也要跟过来看么?”
准山这才放下心来,正色警告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警惕着些。我听说大汗前些天雪夜突袭拿下了抚顺,指不定就有逃兵溜到咱们宽甸来生事呢!”
“敌,敌袭!”
准山的话音刚落下,撒尿的达尔尼就惊讶地喊了一声。
惊讶归惊讶,可是没有半点恐惧,反而流露出一股杀戮的兴奋。
准山一个鹞子翻身,速度极快地窜到了城墙边上,抬眼往下看去。
漆黑的夜空下,影影绰绰似乎有那么百八十个黑影,正在缓慢地靠近着城墙。
“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南蛮子,脑子烧坏了么?”
准山笑着摇了摇头,满脸的不屑。
达尔尼也笑着道:“射箭把他们赶走么?”
准山想了想,抬头看了看天,似乎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达尔尼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这么一大块肥肉放在了嘴边上,要是不吃,是不是太可惜了点?”
准山叹了口气,“可是,天色昏暗,若是出城,我担心会中了南蛮子的埋伏。”
达尔尼嗤笑道:“那你在这守着好了,我下城去召集咱们的兄弟,让这些南蛮子有来无回!”
“不行!”
准山摆了摆手,“敌情不明,风险太大,还是先报给阿能阿让他做决定吧。”
达尔尼皱眉道:“你的胆子,永远都是芥菜子那么大么?你可要想好了,要是报给了他,那功劳就是他的了。你难道想永远被阿能阿那废物给踩在脚底下,一点血性都没有吗?”
准山愣住了,满脸严肃地看着达尔尼,“这样的话,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从你嘴里说出来。”
达尔尼冷笑道:“你就这么怕他?”
准山叹了口气,“阿能阿没什么,可是他背后的人,咱们惹不起啊!”
达尔尼嘿嘿笑道:“你真的什么风声都没听到过?”
准山愕然,“什么?”
达尔尼凑近了准山的耳朵,“阿巴亥那骚娘们给大汗带了绿帽子,被大汗打进冷宫了。”
“当真?”
准山满脸震惊,紧握着的双拳,不自觉地抖动了起来。
看着达尔尼很确信地点了点头,准山深吸了一口气攥紧双拳,“那就拼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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