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锴一声吼, 黎总的手脚立刻老实了。
骤然安静的漆黑中, 只听得见海浪拍打船身的哗啦声, 一下又一下。
“……”纪锴默默反思, 刚才是不是声音太大、太凶,吓着人家了。
因为怀里的男人立刻不仅一动也不敢动, 就连呼吸声都几乎听不到了——本来骨头架子就够戳人的了,现在居然还硬起来了是什么情况?
呃,好像有点歧义。不是“那种”硬。
是整个人身体带四肢的僵硬——如果说之前抱黎未都的手感像是抱了只僵尸,那现在的手感, 则直接升级为成抱了个石雕像。
纪锴就不明白了, 黎总,您老用那么个直挺挺的晾晒咸鱼动作侧躺着,难道就不难受么?
暗自用了点力,想把这人的腰扳过来点, 却生生扳不动……
“黎总, 你别乱捏我就行,我又没说不准你动!”
说话间,脚背蹭了蹭对方的蹄子。哎哟喂, 僵还是其次的, 都这么半天了,人还没化冻呢?
“……”
黎未都很崩溃。
他也不想僵、更不想硬, 但这一切都是他不能控制的!
被搂着, 额头抵着人家肩窝。气息吐纳出来, 瞬间会沾染上属于“纪锴”的气息和温度, 再扑面弥散回来,在整片黑夜里简直让人不得安宁。
黎未都想着,自己好歹也是刚刚吃过鱼汤的人。应该没有那么饿。
可为什么?从那人身上却散发出来丝丝带着奶味的香甜,让他几乎压抑不住想要扑过去啃上一口冲动。
但他不能扑,更绝不可能造次啃别人。于是心脏深处,一群小蚂蚁只能细细、密密地啃噬着自己。
……
温暖的掌心顺着胳膊、腰线,一路摸了下去。
黎未都一个激灵——不、不是说不准摸的么?你、你想干什么?
修长的大腿被捉住了。
黎未都万念俱灰,在那一刻甚至已经做好“羊入虎口”的心理准备。
呵……没什么可争的,认羊。在那种毋庸置疑的超·肉食系野生动物面前,就算硬梗着脖子说自己其实也是个捕猎肉食系,并且是个体力极好的纯攻而并不是一只瑟瑟发抖的绵花羊,又能有用?!
结果,野生动物只是淡定拎起一只羊腿,往自己身上一扔。
小船继续摇曳。
地上是一层伤不起、但好歹严实、密不透风的厚软塑料布。黎未都一只大腿搁在人家腰上,浑浑噩噩享受着滑到让人几乎搁不住的肌理分明。
刺啦啦的大破毛毯里,所有被纪锴蹭过的地方,都好像点燃了一般洋溢着舒服的温度。但果然还是他身上最软、最暖,最弹……
一时忍不住,凉凉的胳膊也贼兮兮地搁了上去,纪锴没说什么。
指尖虚软无力搭在人家背部。想戳,但真戳了的话,肯定又要被吼了吧?
黎未都能保证“想戳”这个冲动绝对不是出于什么色|情的想法!就只是单纯地……很想戳!继而,默默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
耳边突然听纪锴轻笑了一声:“你这腿,也没几两肉啊。”
“~~~”
“~~~~~~”
“~~~~~~~~~”是谁说好的不准捏!你、你又在那捏什么!
薄唇开始不受控制地抖抖抖,却说不出话来。
那群小蚂蚁则纷纷实现了超越了物种的进化,开始结茧、羽化,变成小蝴蝶扑棱扑棱横冲直撞。
“黎总,说真的,我之前也算是跟你吃过两次饭,就你那食量……我家以前喂的猫都比你吃得多。以后多吃点肉,阿姨都很担心你身体了。”
猫……黎未都已然无法正常思考。
有一种强烈的错觉,他现在一开口,很可能会直接发出小奶猫的叫声,而不是正常人类男性磁性低哑的声音。这太不妙了。何止不妙,简直男性尊严受血洗,快气哭了!
但他还是开口了,用尽全身力气出来的声音有点虚,但至少低哑粗暴。
“你……衣服。”
纪锴不解:“什么衣服?”
黎总像是呼吸困难,憋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我觉得你这个人吧……其实别的都还挺好的。就是,我、我给你买的那些衣服以后多穿!像这种贴身小背心什么的,有一个戚扬就够够的了!”
纪锴心说不是吧?
你从第一面嫌弃老子的衣品,一直嫌弃到现在,真就这么过不了这个槛儿?
他怎么能想到,黎总此刻整个人完全不在“衣品”的层面上——完全不在!
黎总满脑子想着的只有一个字……肉!
实在是纪锴那么一捏他的腿,身子顺势往这边一靠,大面积赤|裸接触的肌肉直接给他那脆弱的小心脏碾得稀碎!最后的理智只剩下一些残留的哀嚎……
你、你是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不穿布料多一点的衬衫?为什么偏要穿这样?
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
纪锴:“黎总,你读过汪曾祺先生的《人间草木》吗?”
“没。”只知道肉,不知道书!
“是一本散文集,写世间凡俗、风土人情、花鸟草木的。汪先生文笔特好,那上面有一句话,我至今觉得别挺经典,我背给你听啊。”
“——栀子花粗粗大大,又香得掸都掸不开,于是为文雅人不取,以为品格不高。栀子花说:‘去你妈的,我就是要这样香,香得痛痛快快,你们他妈的管得着吗’!”
黎未都:“……”
黎未都:“………………”
智商全面掉线,已然无法反驳!更可怕的是,不仅无法反驳,还直接掉入了那几句话的画面感里!
仿佛看到了一片花田、一树迎风招展的栀子花。就连海上潮湿冰冷的空气都弥散起了香氛,炽烈的、浓郁的,到处都是甜沁入骨的栀子花的味道。
……
黎未都那晚本来没打算睡。
毕竟睡眠质量一向差到要死。常年神经衰弱,不但需要靠酒精和安眠药维系,还必须戴上耳塞、蒙上眼罩,在周遭完全、绝对地黑暗和安静里一只只数羊。
窗外的风声、甚至枕边人的呼吸,都可能吵醒他,让他再也难眠。
更别说眼下是在一艘风雨里晃荡着的破船上,还跟不怎么熟的男人手脚|交缠了。
却没想到,他这次竟很快就睡着了。
还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真的非常奇怪的梦。
梦见了小时候参加过的一场婚宴。那是二十多年前全城最好的香格里拉大酒店,以现在的眼光看,当然整个陈设都显得很土气。
他那时只有桌子高,新郎新娘穿着红色喜服在台上,宾客一片闹腾时,怀中有什么东西响了起来。
那时的移动电话块头还像砖头块一样大得惊人,他接了起来,对面传来焦急的、并不陌生的女人声音。
“未未,是我,终于联系上你了!是妈妈啊!你在哪,爸爸在不在你身边?”
妈妈?
黎未都有些愕然,回头看向台上——那个正在鞠躬,美丽、轻盈的女人,爸爸新娶的白阿姨,那个温柔善良、后来把自己养大的人,那才是“妈妈”吧!
“未未,你到底在哪?旁边为什么那么吵?”
“我、我在……”所以,是谁?是谁在叫我“未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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