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的语气很平静,仿佛自己说的不是牵扯到朝堂大半官员的不敬之言,而只是在阐述一个极其简单明了的道理!
赵劼沉思了片刻,终究只是轻叹了一声,将那些奏章放回了原位,而后朝苏牧说道。
“行了行了,若这些话传出去,那些老夫子的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不可,这事儿朕就给你背下来了...”
赵劼的回答也让苏牧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时间思考太多,因为赵劼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来。
“苏牧,朕把绣衣暗察这个帽子丢给你,也有一年多了,你倒是好过,写写诗词,逛逛青楼,左拥右抱,好不快活,可写给朕的折子,还没你写的诗词多,如今是不是该好好清算一番了?”
赵劼如此一说,苏牧脸上就惊慌失色,不过他心里却仍旧淡然,若你这皇帝老儿真要跟我清算,早就动手了,又何必让我进书房来磨嘴皮子。
不过赵劼也没有冤枉苏牧,自打高慕侠打算离开杭州之时,苏牧托他通过皇城司,给官家上过一道奏折,从此之后,苏牧便再没有第二份献上来。
虽然他暗中做了许多事情,无论帮助的是皇城司还是市舶司,出发点都是为了整个大焱,而有皇城司直接传递情报,朝野中其他人也不可能会影响到苏牧在官家心中的印象,因为这些都是密报。
所以苏牧的一举一动,甚至他背地里做些不太符合规矩的事情,官家也都是一清二楚的,也正是了解到他的忠心耿耿,才没有跟他认真计较,甚至连大光明教的事情也都没有当面提起。
他能够这样说,其实已经很给苏牧面子了,苏牧也不敢大蛇随棍上,嗫嗫着不敢言语,只好弯腰拱手,嘴唇翕动了半天,竟然没能吐出一个字来。
因为他深谙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道理,当然了,这是在官家心情好脾气好的情况下,若心情不好,多说多错,少说也错,不说更是大错!
赵劼见得苏牧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也是哭笑不得,朝他摆手道:“算了,曹国公即将出征,岳飞和杨挺几个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这事儿你是跑不掉的,还未出征就清算,实在有些晦气,这次就免了,这些烂帐朕可都留着,等你从北面回来,朕再跟你好好说道说道。”
苏牧此时才微微一笑,拱手道:“谢陛下...”
赵劼不由笑骂道:“你也是个老滑头啊...”
苏牧只是陪笑着,至于老滑头三个字是褒是贬,是夸赞还是敲打,他心里也在计较着。
不过赵劼也没跟他啰嗦,直接将一份密奏抽出来,丢给苏牧道:“回去好好看看,这事儿要是办好了,回头清算之时,朕再考虑要不要减了你的罚。”
苏牧将密奏双手接过,抽开扫了一眼,心头一惊,猛然抬起头来,而后又低头读了两遍,无奈轻叹一声,眉头竟然皱了起来。
“陛下...”
“行了,朕意已决,别劝了,这事儿你不做,一样会有人去做,让你去做我还放心一些,下去吧。”
苏牧嘴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朝赵劼行了个礼,往后退了三尺,就要转身离开,却又听赵劼说道。
“对了,还有一样东西是给你的,差点给忘了。”
苏牧一脸疑惑,却见得赵劼摘下腰间的血红蟠龙玉佩,拈在手里递了过来:“机灵些,准你便宜行事,别给我闹太凶就行。”
苏牧愕然,而后双眸涌出一股精芒来,双手接过那玉佩,满脸都是激动与兴奋,朝赵劼郑重行礼道:“谢陛下!”
当苏牧接过玉佩,走到门口之时,他突然又停下了脚步,这等没规没矩的举动,足够言官们将苏牧弹劾到满身是孔了!
赵劼也是面色一凝,但见得苏牧没回头,低声说了一句:“陛下,苏牧佩服你。”
苏牧走了,赵劼却笑了。
这还是一个臣子该有的模样吗?
此时细细回想起来,苏牧这次面圣,总计说了不超过六句话,除了烧奏章烧文官那句石破天惊,剩下的就是谢陛下和陛下加欲言又止的省略号...
也不愧为苏三句,虽然话少,但说与不说的时机却把握得极好,那句烧死文官的话很出格,但赵劼并不以为逆,而最后那一句有些僭越之嫌的话,确实让赵劼心里舒畅万分。
联系到他即将让苏牧去做的那件事情,想起来自己也确实配得上这句话,赵劼也就觉着,自己将蟠龙佩赐给苏牧,算是找对人了。
而在苏牧看来,这场本应该充满了悬念的面圣,却如此简单地接受了,前后加起来也不到半刻钟,可等他走出殿外,冷风一吹,他才察觉自己身上早已被冷汗湿透了!
手里头的两样东西,无论是蟠龙佩,还是那封密旨,都足以让他脚步沉重,便像大山一般,压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