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终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连他也不再拿得出守城的手段来,仿佛所有能用的东西,都用尽了,剩下的,也就只剩下一条条苟延残喘的老命了。
郭药师本想着有一天能够杀苏牧来祭旗,来振奋人心,缓解弟兄们的怒气,让他们同仇敌忾。
可当这一天到来之时,他才恍然发现,苏牧已经成为了他们不可分割的一份子,弟兄们早已认同了这个大焱的使节,甚至很多人都称呼他为先生,全然将他当成了军师来对待。
他的心里终究是有怨气的,他不惜背负骂名,也要保全常胜军,却仍旧无法得到这些军汉们的人心,直到如今,他们对甄五臣的信赖,仍旧多过于他郭药师。
他很清楚想要获得这些人的认同,是多么的困难。
可苏牧却在短短的数日守城之中做到了,而且做得非常的彻底,连甄五臣刘舜仁等人,都没有了杀他的心思。
只是郭药师并没有想过,这些常胜军的汉子们之所以不信赖他,不是因为他为常胜军付出得太少,而是因为他曾经杀死过老怨军的诸多头领!
当耶律大石亲自上阵,连骑兵都抛掉战马,与步军混杂在一处,往涿州城门潮水涌来之时,郭药师抽出了刀刃。
涿州城的城墙早已面目全非,许多地方甚至坍塌出破口,只能用尸体堆积堵塞,后头也只有士兵来抵挡,虽然打扫战场不断回收箭枝,但终究还是入不敷出,弓手们早已折断了长弓,拿起了刀剑。
恶战至今,常胜军便只剩下二千余人,且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势,而城门已经被耶律大石的人烧出一个大破口来,郭药师正是站在那个破口处!
看着郭药师的背影,这些常胜军的弟兄似乎第一次真正认识到这位都管,老兵们仿佛又回到了怨军的时代,再次看到了那个愿意与他们同生共死的郭药师!
贪生怕死是成就不了一位大枭雄的,只有敢于赌上自己的全部,包括自己的性命,才能成为真正的枭雄,而郭药师,早已清楚这一点。
苏牧和雅绾儿扈三娘,以及巫花容缓缓走了过来,甄五臣和刘舜仁等部将面色冷峻肃杀,却仍旧还是朝苏牧微微点头致意。
郭药师转过身来,朝苏牧看了一眼,而后轻叹一声道:“这段日子辛苦了,买卖不成仁义在,若有机会,就走吧,告诉他们,我郭药师是为大焱朝廷战死的...”
这句话难免说得太过悲凉,汉人其实很注重死后的名声和荣耀,否则也不会有生晋太傅,死谥文正的说法,死后能够极尽哀荣,何尝不是莫大的成就?
郭药师可以输给辽人,可以输给大焱,但必须正大光明地输在战场上,像这次被大焱戏耍,断送了常胜军和涿州,这样的结果他是如何都输不起的。
所以即便是死了,他也想着讨回些本钱,如果能够在全军覆没之后,得到个好名声,何尝不是赚一把?
然而苏牧却没有答话,他朝雅绾儿和扈三娘点了点头,三人便走到了郭药师的前面来,挡住了那个门洞。
他缓缓抽出混元玄天剑和草鬼唐刀,也不回头,只是低低地说了一句。
“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够,我欠你们的,是很难还上了,但能还多少,就还多少吧...”
阳光的照耀之下,苏牧长身而立,纤瘦高挑的声影,左手剑右手刀,一袭白衣,就这么面对着耶律大石那潮水般的军士!
雅绾儿和扈三娘一左一右生死相随,虽然苏牧极力劝说她们离开,可这份情意早已深入骨髓,她们又岂可独自偷生?
巫花容却不同,她冷笑了一声,没头没脑朝苏牧骂了一句:“胆小鬼!”
苏牧微微一笑,笑容很是玩味,而后闪电出手,刀柄和剑柄同时打在雅绾儿和扈三娘的身上,巫花容趁着两女软倒之时,一手一个抄起两位姐儿,将她们给带走了。
“谢啦!”
苏牧的一声道谢虽然随意,但巫花容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的诚意,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谢谢吧...
常胜军的弟兄们见得苏牧挺身而出,心头莫名激动起来,或许苏牧这段时间来指手画脚,以致于他们都将苏牧腰间的刀剑当成了装饰。
可如今见得苏牧拔出刀剑来,一股铁血冷酷的杀意四处弥散,连郭药师都不由心惊肉跳,才察觉这位武道宗师的气质竟能如此的霸道和凶厉!
甄五臣喉咙有些干涩,虽然他早已领教过苏牧的武功,但如今被苏牧的气势一震,才发现当初在他的宅院里头,苏牧所展现出来的,或许只是三成功力吧!
敌人越来越近,箭矢已经从门洞激射而来,苏牧轻飘飘转身拂袖,如痴醉的诗仙揽清风邀明月一般,将箭矢都揽回来,而后白蝴蝶一般旋转,催发内劲,那些箭矢倒飞而回,大片敌人应声倒地!
这就是武道宗师的实力!
郭药师等人紧握刀刃,就要上前去拼命,却听得苏牧沉声道:“郭都管,且退一步!”
郭药师忿忿不满,难道你苏牧英雄,我郭药师就是狗熊不成!
苏牧却只是嘿嘿一笑道:“有时候,退一步真的会海阔天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