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望向身侧的淳于信。
暗色中,俊美面容的轮廓隐约可见,聚拢的眉峰,显示着主人睡梦中的不安。
他……是在担心,另一只黑手,是自己的母妃罢?
阮云欢心底暗叹,慢慢将眸子阖拢。
有了前一世的记忆,她断断不会怀疑他对自己之情。可是,上一世,她以一颗卑微的心嫁入皇室,对陈贤妃无不顺从,如今想来,竟不知那位高高在上的母妃是何种性情。
而这一世,从第一次初见,或者是因为李夫人的关系,陈贤妃对自己便极为亲厚,自己也曾对她极为信赖,可是……生母身死之谜,她撒下弥天大慌,嫁祸秦天宇,令她对她的信任,荡然无存。
随后,姐妹易嫁……
阮云欢闭目,暗暗对照大婚前后陈贤妃对自己的态度,不由心头悚然一惊。
原来,不止是自己对她疏离,她对自己,又何尝不是戒备?
闻着身畔男子绵长的呼吸,阮云欢的心头,悄悄的掠过一抹疼痛。
如果,那夜明砂果然是陈贤妃所下,日后真相大白,他……要如何自处?
不知不觉,身子悄悄向男子身边靠去,柔软手臂悄悄揽上男子的腰身。
“嗯,云欢!”轻触之下,浅眠的淳于信醒转,微微侧身,便将身畔女子勾揽入怀,鼻端在她泛着幽香的发际轻磨,低声道,“怎么,睡不着吗?”
“嗯!”阮云欢低应,身子向他怀中贴了贴,调整身体,摆出一个舒适的动作,轻轻叹了口气。
淳于信也不再语,抱揽着怀中温软的身躯,手指在她光滑的秀发上轻抚,黑暗中,一双乌眸越发变的深遂。
小萧氏滑胎,于靖安侯府,自然是一件天大的事,而在整个大邺朝廷,却又微不足道。
早朝之后,皇帝率文武百官及各府公子入林狩猎,众夫人、小姐却奉召入御营与众嫔妃观赏歌舞。
阮云欢踏入陈贤妃营帐,但见众嫔妃已大多到齐,便上前见礼,说道,“睿敏见过母妃!”
“起来罢!”陈贤妃含笑命起,见她精神不振,不由问道,“怎么,昨夜不曾歇好?怎么气色这么差?”
阮云欢强笑,说道,“想是在外不惯罢!”
“娘娘不知!”秦二夫人扬眉,向阮云欢瞟去一眼,说道,“昨儿靖安侯府出了些事,想来齐王妃也是一夜未眠!”
“靖安侯府?出了何事?”陈贤妃微怔。
秦二夫人唇角微挑,露出一抹笑意,说道,“闻说是二少夫人滑胎,靖安侯府的营帐整整闹了一夜,连我们也不得安稳。”
“滑胎?”陈贤妃扬眉,说道,“难怪今日不见靖安侯夫人!”转头向阮云欢一望,问道,“怎么好端端的会滑胎?二少夫人的身子不打紧罢?”
“呀,滑胎啊!”帐尾末端,传来一声低呼,邹雪贞见众人望来,忙一手掩着小嘴,垂下头去,眸光却扫过阮云欢,皆是幸灾乐祸。
阮云欢抿唇,隐在袖中的双手便不自觉握紧,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那日一路颠簸,二嫂身子便已不适,昨日又似乎吃坏了什么东西,两相相凑,便失了胎儿!”
“哦!”陈贤妃点头,慨叹一声,说道,“原说这帝京城的名门世家,以靖安侯府子嗣最旺,可是到了这一代,怎么只有大公子得了一子,二公子倒也罢了,旁的公子竟都不愿娶妻!”轻轻一语,便将小萧氏滑胎之事掀了过去。
此次淑、德二妃没有伴驾,柳凡新封妃子,虽然还没有行晋封之礼,却已有了御旨,此刻就坐在凤良妃的下首。
昨夜青萍回御营之后,并未向她提起小萧氏滑胎的事,她此刻乍闻,不禁大吃一惊,抬头向阮云欢望了几眼,有心想要细问,却苦于有这许多杂人,只得暂且忍耐。
刚说一会儿闲话,闻帐外太监声音道,“五皇子妃到……”随着传报,阮云乐自帐外进来,上前盈盈拜倒,说道,“云乐见过母妃,见过各位娘娘!”
陈贤妃唇角掠过一丝笑容,说道,“怎么你也起的迟了?快起来罢!”
阮云乐双颊微红,说道,“原不曾起迟,只是……只是刚服侍殿下出营!”
服侍出营,又脸红什么?
阮云欢眉心微跳。难道,阮云乐也不曾饮汤?还是……她的汤中并没有加药?为何她的身子,竟然并无异状?
此一刻,陈贤妃已命人将帐帘挑起,传唤了歌舞。众嫔妃的话头很快转到舞娘的舞姿、衣裳上,哪里还有人记得御营不远,刚有一个女子失去了自己的孩子?
阮云欢唇角微勾,浸出一抹清冷的笑意,一双水眸,落在帐外的舞娘身上,脑中却一次次的闪过昨夜小萧氏惨白的面容,伤痛的哭声,于那歌舞,浑然不曾入眼。
满帐的欢声笑语,旁人均不曾留意,陈贤妃却不知为何,只觉帐中一侧,传来一缕嗖嗖的冷意。侧眸望去,一眼瞧见阮云欢冷幽幽的笑意,不禁心头打了个突,一股寒意骤然自脊背窜起。
为什么,这大白天,满室的欢腾中,这个小小的女子,会露出这样如鬼似魅的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