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懂了!
自幼的冷淡,并不是因为他是她的长子,并不是因为,他还有一个幼弟,而是……她对他,从来没有过他渴盼的母爱。他的伤,他的痛,换来的,是她的厌恶,却没有一丝丝他希望看到的心痛。
阶上冷漠的眸光,与身后低泣的声音,令他的心,在冰与火之间煎熬,粹练,渐渐成灰,渐渐幻灭,又渐渐的,聚拢,重生……
“七十七、七十八、七十九、八十!”最后一声喝过,木棍呼的挥下。
俊挺身形骤然一挺,“啪”的一声,木棍挥在满是鲜血的脊背上,刑毕,杖断!
太监大吃一惊,疾疾退后两步,向齐王殿下惊望,握着半条廷杖的手,在那一下巨震之下,忍不住轻轻颤抖。
淳于信抬眸,望向阶上的女子,淡淡行礼,说道,“母妃,儿臣告辞!”也不等她应,掀袍慢慢站起,缓缓拉起蟒袍,覆上染血的身体,玉带围腰,恢复之前的样貌。
所有的动作,做的缓慢,却绝不稍停,而一双乌沉的眸子,却再也没有向殿门前望去一眼。
缓缓回身,齐王殿下望向刑架上的女子,轻声道,“云欢,我们回家!”行前两步,双手握着她身上绳索信手一拉,绳索应手而断,他身子一俯,打横抱起自己的王妃,转身向宫门而去。
从此之后,他,只有她了!
“王爷,放我下来!”阮云欢低语,珠泪滚滚而落。揽着他身子的右手,感觉得到满手的粘稠,他身后的鲜血还在不断的渗出。
“没事!”齐王殿下的唇角,勾出一丝笑意,乌眸定定,凝视着怀中的女子。
她的泪,是为他而流!
凤鸾宫中,满院子的人尽数如石化一般,眼望着那俊挺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却无人能够出声。
为什么?
分明是一个刚刚受了刑的人,为何此一刻,他的身上,竟然透出如此强大的凛然之气,竟然令他们……无法呼吸!
无视一路宫人惊骇的眸光,淳于信抱着怀中的女子,向宫外缓缓而行。鲜血,浸透了紫色的蟒袍,不过是颜色微深,并瞧不出血迹。而,在他走过的路上,却点点滴滴,皆是鲜红的印迹。
对上他眸底的坚持,阮云欢不再出声,只是静静的凝视着他的俊颜,此一刻,但觉一颗心暖暖的,满满的,全部是他。埋首在他怀里,将泪水在他衣襟上拭去,再抬头,唇角已掠上一抹清浅的笑容。
他是她的!她也是他的!前世今生,早已注定!
此一刻,这皇宫之中,众目睽睽之下,于二人,却似走在无人的旷野,天地之间,只有他,和她!
明德门外,焦急等候的白芍、赵承等人见二人出来,忙飞奔迎上,一见二人身上的鲜血,顿时吓了一跳。青萍急的连连顿足,反身奔回,手忙脚乱的自马车中寻出药箱。
路宁早已唤车夫驾车迎上,扶着二人上车。青萍此时瞧出,那些鲜血,虽然将二人都浸的透湿,但却皆是从王爷身上流出,急道,“王爷,你且将小姐放下,奴婢为你包扎!”
车帘放下,淳于信坐入座椅,俊脸上才现出一抹疲惫,摇头道,“先给你家小姐瞧瞧手臂!”侧头向车外道,“走罢,回府!”
青萍点头,手指扶着阮云欢脱臼的手臂,轻声道,“小姐,会有些疼,你忍着点!”
“嗯!”阮云欢低应,整副心神却放在淳于信身上,抬手轻抚他的俊颜,眼底满是心疼,轻声道,“傻瓜,纵要救我,又何必任由她伤你?”只要他肯,就算一路打出皇宫,也未必能有人伤他一指,更何况,那皇宫中,又有几人胆敢与他动手?
淳于信摇头,默了一瞬,才道,“如此最好!”一顿廷杖,打掉了他的奢望,也打掉了这分母子之情。只是……淳于信的心,仍然觉得抽痛。那一个,终究是自己的母亲啊,纵然自己的存在,对她是一个耻辱,可是……又岂能怪他?
乌眸深处难掩的痛楚,令阮云欢心底一疼,低声道,“或者,她只是恼你护我……”
“不是!”淳于信摇头,疲惫的闭上眼,仰身靠入椅背,丝毫不去管背后传来的阵阵锐痛。默了一瞬,才轻声道,“上一次……围场中的汤品,另一味药,我始终不曾疑她。这几日……”话说半句,又说不下去,静了片刻,才接着道,“她不愿你有孕,不是因为你是你娘亲的女儿,而是因为,她不要的,是我的孩子,因为……我是……贱种!”微哑的声音,涩重的吐出最后两字。
“王爷……”阮云欢低喊,忙抬手将他双唇掩上,连连摇头,说道,“不许这么说!在云欢心里,你强过任何人!”
“可终究,我不是父皇的儿子……”淳于信缓缓接口,声音中,带着说不出的沉痛。这才是他最难过的,一个素来待他冷淡的母妃,如今不要他的孩子,也倒罢了,可是,素来对自己看重的父皇,居然不是自己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