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也不是一两年了,大夫人的脾性该最清楚不过的。大夫人好听戏,看戏时全神贯注,就是天塌下来都不理的。老夫人怕大夫人这些日因五爷的伤势痛心难过,这才趁了五公子敷了宫里的灵药有些起色,忙安排府里女眷陪大夫人来神仙庙打醮听戏,也好让大夫人散散心分分神。沈公子若是有孝心,也不在这一时了。这份心意,宝相代为转呈了。沈公子且去衙门去操劳吧。”
沈孤桐的脸上笑容渐渐僵冷,心头急得白爪挠心,面上又不能让丫鬟察觉。他抬头见封氏在楼上兴致勃勃的观戏,近在咫尺,自己却无法同她当面妥协周旋,躲过眼前大难。他脚下踟蹰,不肯离去,就立在原地。
宝相见他执拗,显出几分不快排揎道:“沈公子是个知书明理的,怎么还不肯离去?若大夫人怪罪下来,咱们也跟着挨骂的。”宝相沉下小脸。
恰这时,谢展颜跑来,一见沈孤桐满眼欣喜,高声呼唤:“沈师兄,才来听戏呀?快快随颜儿上楼去,还有才炖好的银耳汤。”
“四小姐,”金嬷嬷冷冷的声音在楼阁内传来,“四小姐是什么身份,还不速速落座去听戏?仔细夫人恼了。”
“金嬷嬷,金……”沈孤桐扬手呼唤,金嬷嬷视而不见,带了谢展颜离去。
沈孤桐心头一寒,这封氏是笃定心思要看他去死!
眼见那铜壶滴水,点点滴滴催魂,沈孤桐在楼阁下待了许久,也不见封氏稍作松口。若他半个时辰内无法扭转乾坤,就必须随了老奸驴去青楼被打回原形接客。除非,他杀了谢流熏,可他如何在众目睽睽下下手?远远的看着戏楼上端坐的精致美人,如装裱精致的天仙美人画,沈孤桐心头一阵惋惜。美人如花隔云端,当年这天仙般的女子将纤柔的玉手伸向他笑盈盈的喊他一句“大哥哥”时,他那一刻魂飞天外,被她的眼神摄去了魂魄。原以为骗她到手就可以得到一切,可不想谢流熏这被他捧到手心的小鱼却调皮挣扎着跳回江海。他费劲苦心才同封氏周旋到今日,暗度陈仓的去取悦公主,谁想,一切果然是泡影吗?
恰台上唱起了《南柯梦》。
“壮气曲冲牛斗,乡心倒挂扬州。四海无家,苍生没眼,拄破了好汉笑口……”
一声声唱得沈孤桐肝肠寸断,仿佛眼前是冰雕雪砌的繁华,在日光高照下就要渐渐的化作一滩水雾,无可挽回。他紧紧咬了银牙,深吸一口气,苦苦挣扎了十余年,只待重新做人,他不甘心再去做那只能在夜间出来游荡的孤魂野鬼,他不甘心!
但那时光飞逝刻不容缓,他只得急匆匆去寻冯四和媚奴好暂时委曲求全再做打算。
折子戏唱罢,迎面走来得了赏钱的戏子们,媚奴师兄就在其中,幽幽地望着他一笑,那双阴笑的眸子如勾魂的钩子,沈孤桐心头一颤,身不由己地远远的尾随,倦鸟归巢般,随了媚奴师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