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今天莽撞了。”周小美给沙发里的易天行倒了杯茶,便俏然站在旁边轻声说道。
易天行一面打量着这个自己先前怎样也进不来的“清心会所”,一面坐在软软的沙发上想着心事,忽然听见周小美这样说,笑笑问道:“怎么说?”
周小美见这少年总是想要摆出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心底里不禁笑了笑。
“不知道少爷是怎么认识了市局的潘局长,那可是有名的油盐不进,在司法公安系统是一个很有根基的大人物,既然少爷结识了他,那么这样重要的人物,是不能轻易用的。像今天这种事情,其实算是小场合,轻易用了这张牌,有些小题大作,另外平白无故欠了个人情,总是不好。”周小美流露出一丝怨意。
这怨意流露的好,一下就将她和易天行的关系拉近了许多。
易天行毕竟是个青涩少年,也不能全然看穿这些女人的心思,也没有在乎这丝怨意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只是笑着解释道:“那位潘局我倒是认识,不过先前那电话也不是打给他的。”
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恶作剧似的神情,“逗那几个jǐng察玩的。”
周小美没好气道:“真是孩子脾气。”
易天行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轻声叹道:“真是无趣的人生啊。”
周小美有些疑惑:“少爷?”
“没什么。”易天行笑着摇摇头。
“你找人通知那个……什么城东彪子一声。见个面,让他不要再闹了。”易天行说道。
“是。”周小美低眉应下,她今天才算真正见着这位古家少爷的手段,有些心惊,忽然甜甜笑道:“先前那个吧台上的妹子叫陈辰,少爷要不要她来服侍你。”
易天行难得的脸上一红,转而又一黑,正待说话,却发现窗外省城的夜空却忽然红了起来,黑黑的夜sè下不知从何处泛起的火光映打在清心会所在窗帘上,看着妖异无比。
周小美皱着眉尖快步来到窗外,看着火起的地方,半晌后从牙齿缝里说出一句冷冰冰的话:“城东彪子那里不用谈了。”
易天行来到窗边,看着火起的地方,知道正是自己一干人刚出来的m塘,眼寒芒一闪而逝,沉声道:“你转过身去,不准看。”
周小美虽然不解,但毕竟是心思玲珑的女子,一个闪身便背对着易天行,强压住自己的好奇心没有转头看。只听着叭的一声玻璃碎裂之声,然后便是一阵风声响起。
下一刻,周小美终于强制不住自己每个凡人皆有的好奇心,微微侧头,用余光往窗外看去。这一瞧却让她禁不住香唇微张,险些一声惊呼出口!
只见窗外一个少年的身影正像一道轻烟般在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树上飞驰着,只是这道烟却宛若有实质,每与树尖一触,便是几枝树丫被踩落于地。少年几个起落,便已经到了正燃着熊熊大火的m塘前面,更是毫不停顿便冲了进去,往熊熊燃烧着的噬夜火焰冲了进去!
周小美看着眼前碎开的窗玻璃,有些目瞪口呆地呆立了半晌,终于醒过神来,披上外套,便往楼梯处冲去。
等她冲到了m塘的门口时,易天行正满身黑灰地从迪厅里跑了出来,这已经是他进出的第三趟了,身上扛着两个被烟薰晕过去的保安,腋下还夹着一个不醒人事的女服务员。
“清点一下人数,看看里面还有人没有。”易天行安静地对神魂不定的俊哥吩咐着,清淡的声音里却显出一丝令人敌挡不住的冷来。
他接着转头对跑掉了一只高跟鞋的周小美说道:“打电话。火jǐng,急救电话,匪jǐng,一个都不能少。”又道:“马上通知公司,查清楚,究竟是谁做的。”
“少爷,人已经点清楚了,里面没人了。”俊哥刚才亲眼看见这位初见面的古家少爷扑进火场,不畏生死地救着员工,此时眼全是钦敬之sè,“您救出来的这些人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易天行稍松了口气。
“还能是谁?”周小美看着自己的心血渐渐被烧成了一幢黑糊糊的废宅,急火攻心,一只脚光着踩在另一只脚上,恶狠狠说道:“还不就是城东那帮子软蛋。”
“查清楚再说。”易天行看着正在燃烧着的楼房,他能将这火灭了,可惜身处俗世,却不敢施展那等神通,于是只好看着,他的眼神渐渐平静下来,“师出要有名,咱们要打架,也要有确实的名目。”
燃烧着的迪厅前面,一个少年有些意兴索然地看着伸向夜空的火焰,在他的身后,是一地的伤员和压低了声音的哀鸣,少年心头异常愤怒。
在金羊广场西角的一个巷口,有两个人正在轻声说着话,其一个人穿着黑黑的衣裳,看着yīn煞气十足,脸上有一道从额角划至唇角的伤疤,看着似乎是被火烧过的。
“看见没有。火是烧他不死的。”这人冷冷微笑着。
而另外一人却是满脸怨毒之意,向那个带着伤疤的人靠近了几步,却是有些瘸:“宗小师父,那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那人笑了笑,抬起脸来眼神满是冰冷,衬的那道伤疤更加险恶,原来这人竟是在小鱼塘旁被易天行天火一刀劈的不知去向的宗思:“我已经被逐出了师门,自身修为不如他,能怎么办?”
“难道我的腿就白断了?”那个瘸子伸出手掌可怖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手掌上却只有三个指头。
“薛三儿,你要学会聪明一些。我当时就是以为自己的力量足够干掉易天行,才会轻易出手。如今既然不行,那我们自然要借助别人的力量。”
原来另一人是在高阳县城里被易天行逼的不敢出头,后来被古老太爷揪回来打断了腿的薛三儿。
也不知道易天行这两个对头是如何凑到了一处。
“你既然能从垃圾堆里把我捡回来,这就说明上天隐隐有缘份,让我们凑到了一处。”宗思露出yīn险的笑容,“每个人来到这世界都是有他的宿命的,你我也一样。”
薛三儿迷茫地摇摇头。
两个算计着yīn谋诡计的人影渐渐往小巷里走去,不知道去往哪里去,缓缓地消失在了黑暗之。
易天行现在毕竟不是神仙,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在针对着自己发生,他只是感觉心头有些乱,情绪有些厌烦,不知道这种情绪是针对他所厌烦的黑道争斗产生,还是因为时刻压在自己心头那个大迷团所产生的。
在高阳县城的时候,他可以横行无忌地背着书包追杀一方老大,那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可以压制自己。而如今在省城茫茫人海,他顾虑的事情太多,牵绊的事情太多,更何况如今顶着个古家少爷的名目,一旦如雷霆动,往往便会牵涉很多人进去,而他向来喜欢独来独往……看着街上黑黑夜空里的乌乌云朵,他的心神也自黯然,好生不自在。
便是这不自在三字,却是心障,他在县城全是自我修行,真正的第一个法门便是在归元寺修习的方便门自在法门,如今却是被这不自在三字压着了。
他是一个干脆的人,主意既定,便不再多想,反而因此生出些决断的感觉,甚至有些期盼着那个叫城东彪子的人快些找上门来。
大人打小孩子,确实不好玩,所以早些打完屁股,再把小孩子赶开,这样比较好吧?
回到省城大学,看着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学生,易天行整整衣服,将沾染了些灰屑的头发拍了拍,便走了进去,沿着荷花池往一教的方向去,却发现平时颇为热闹的道路上显得冷清了许多。他有些自嘲地想到,该不会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走进破旧的旧舍,踩着咯吱作响的木板,易天行一脚将二四七寝室的木门踢开,叫唤道:“新鲜省百货门口正宗锅魁,见者有份,货物有限,yù吃请从速。”
对踢门声早已充耳不闻的一干男生听着有吃的,顿时从牌桌前蜂拥而至,做饿虎扑食状。
“老易有良心。”
“嗯嗯。”这位仁兄只顾着吃,顾不着说话。
“嗯,呆会儿让你上桌玩两盘双抠。”宿舍里年纪最大的仁兄开口。易天行喜出望外,笑道:“这敢情好,几个锅魁就贿赂了你们,赶明儿我天天买。”
“这是夹牛肉,不是葱油味的。”睡易天行上铺的江苏同学一边嚼着一边埋怨,“省百货离咱学校这么远,拿回来也就硬了,还不如就买东门锅魁西施的饼子,香香软软的。”
“怎不见你停口不吃?”易天行拿着自己的锅魁正准备吃,笑骂道:“还香香软软,你当是偷摸小姑娘的手?”
众人正调笑着,寝室门又被人一脚踹开,却是班头大人来逛寝室。他看见易天行手上的锅魁,不由大喜道:“老易今天又派烧饼?谢了啊。”也不多问便面sè自然地从易天行手里接过锅魁,香香嚼了起来。
易天行摊着空空的双手哀叹一声道:“我说大班长,你能不能呆在二四一,没事儿尽来咱寝室干什么?”
“有件事儿要和你们交待一声。”四川班头儿三下五除二将嘴里的锅魁吞了进去,含糊不清说道。易天行担心他因为噎死而见不到未来的媳妇儿,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
“嗯。”班头清了清嗓子:“相信今天学校发生的事儿大家都知道,听说明天两边要在东门外面谈判,大家注意一下安全,不要从那边走。”
“班头儿,这种内幕你也知道?”有人打趣道。
易天行一头雾水,问道:“什么事儿什么事儿?”
班头讷闷道:“今天全校的人都在看热闹,你不在?”
“我出去有些事情。”
“噢,这样啊。”班头释然,解释道:“就是民院的藏族学生和校外的一些混混儿发生了冲突,今天打了起来,听说伤了几个人,大家约好明天在东门外边谈判。”
易天行想起来了,今天白天离开学校的时候,还看见那些皮肤黝黑,看着健康无比的藏族兄弟正沉着脸往校外走,好奇问道:“是怎么回事儿?”
江苏同学插了进来:“听说是有个藏族学生被校外的人哄着去玩牌,然后了仙人跳,输了不少钱,所以校外的混混来要钱。他们也不想想,咱校民院这些藏生都是天天带着刀玩的,怎么可能给这种冤大头钱。”
“输了多少?”
“二十三万。”班头耸耸肩。
“这么多?”宿舍里的七个小男人同时瞠目结舌,易天行也不例外。
“藏民家里养着牛羊,若是都能折现,这些钱还是有的。”班头挠挠头说道。
易天行想了想也说道:“话倒是这么说,不过牧民生活苦,往往一家养着牛羊马,如果算价都可以上百万,但若真想变现**民币,那又是另一回事了,而且年年间雪灾旱情什么的,也挺麻烦。”
“那倒是。”年纪最长的黑龙江老大发话了:“难怪那些藏族学生要和校外的这些王八蛋拼命。老易你今天没瞧见,在校外厮杀的那叫一个凶猛。”一向以血xìng自诩的东北老大啧啧赞叹道:“这些藏族学生真是够猛的。”
“学校知道了没报jǐng?”易天行有些纳闷。
“怎么可能事先报jǐng?”班头嗤之以鼻,“校方只希望今天这事儿过去就算了,哪里知道明天两边还有一场大架要打。现在学校正急着申报教育部的一个什么工程,这种事情,能遮过去就遮过去,遮不过去再说。”
“那明天怎么办?怎么说这些藏族学生也算咱们同学吧?他们一个班才十二个男生,听说校外那伙人准备喊上百人过来,就算这些藏胞们再凶悍,也顶不住这么多人吧?”黑龙江的这位豪勇之气有些上来,语气间竟似乎有准备拔着刀往肋骨里插的冲动。
班头赶紧拦道:“这事儿学校装不知道,学生会几个师兄商量着让我们挨寝室通知一声,明天可得注意安全。”顿了顿又道:“不过学生会那个大三的赵主席说了,明天如果实在有忍不住的,就去东门外边给咱们的藏族同学站站街,不过动手……那是千万不准嘀。”
他把尾音yīn阳怪气地拖长了一下,寝室里面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自然也有胆小的拿定了主意明天一定要去教学楼将自习进行到底,也有些胆大的诸如黑龙江那位开始热血沸腾,而易天行却是一张平静脸容下满是去看热闹的心思,只是如果自己同学们若有什么危险,他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宿舍里一下黑了。
“cāo,熄灯倒是准时。”
从旧舍的各处宿舍里传来阵阵叫骂声。
班头摸着黑往自己寝室去了,留下yù哭无泪的易天行叹息着:“好不容易有了打牌的机会,又熄了灯。”
他从上铺的同学手里接过一枝烟,走到宿舍门外就着暗淡的灯光抽了起来,看着渐散的烟雾,眼神有些迷离。
第二rì易天行又去对小肥鸟进行减肥晨练,回宿舍便接到了袁野打过来的电话。
“查清楚了,是城东的人。”
“嗯,我能去见见那个什么彪子吗?”
“听说他去香港看大佛,当然,鬼都知道他是在说瞎话,在躲着您。”
“这种杀人放火的混蛋就算去拜天坛大佛,难道就有好出路?”易天行笑着地挂了电话。
他出东门去吃炸酱面,发现通往红瓦寺的路上有些奇怪,路间竟是一个人也没有,平rì里按着喇叭焦虑万分的出租车也没看见一个,相反的是在路的两边却挤着两排人。对,是两排人,沿着路边的人行道一字展开。
靠省城大学这边都是穿着朴素衣服的学生模样家伙,当拥着十几个穿藏袍的年青汉子,而靠商专那边却是些油头粉面,穿着滑亮皮服的家伙,黑sè的皮衣像极了电影里面的江湖人士打扮。
易天行呵呵一笑,这才想起班头昨天晚上交待的事情,原来这就是传说的排齐人马谈数啊。
他自然不会将这些世俗争斗放在眼里,心毫无一丝紧张,慢悠悠地晃到学生这排人墙后面,忽然看见自己宿舍里的几个家伙也跟在大部队后面凑热闹,赶紧挤了过去,问道:“你们怎么也来了?对了,这么多人不上课,难道学校不管?”
正紧张地直攥拳头的黑龙江宿舍老大回了句:“老易,你过糊涂了?今天是周。”
易天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最近上课上的少,对于这周复一周的rì程计算确实有些糊涂。他定晴往场一看,只见学生这方打锋线的是那十二个民院藏族学生,这些藏胞们在冷地浸骨的冬rì里,竟是裸着半片肩膀,藏袍片袖掖在腰间,裸露在外的身子jīng壮有力,腰间都别着一把长不过尺许的藏刀,而对面那些社会上来闹事的家伙,眉宇间都透着丝骄横,皮衣下鼓囊囊的,不看而知带着家伙。易天行虽说也见识过道上的混战,但这般大的阵势还是头次看到,不由啧啧赞叹道:“果然是杀气腾腾啊。”
他看着场局势,心里虽然不紧张,只是有些担心学生们会吃亏,毕竟对方是职业打架的混混儿,而自己同学这边虽然看着人多,但除了这十二藏族兄弟拿着藏刀不是吃素的,其余这些戴眼镜的高材生们怎么看着也只有摇旗呐喊的力量,而无下场厮杀的能力,想到此节,不禁有些担心,凑在寝室里几个人里问道:“呆会儿如果打起来怎么办?”
江苏男生眼神炽热燃烧着,答道:“这么大的阵势,这一学期算是没白过了。”忽然才想明白易天行的问题,讷讷道:“不会真地打起来吧,这么多人。”
黑龙江那位嗤了一声,恶狠狠道:“同学一体,如果要打我们当然也要上。”
易天行看着其余诸位面有土sè,再看身边其余的学生面上也是紧张之sè难抑,不由暗自叹了口气,心想诸位还是研究一下诸如拜伦剑桥经历之类比较合适,像这种事情还是适合袁野或者城东彪子这种人来做。
省城道上谈判和县城谈判乃至和běi jīng的谈判都没有什么大的区别,往往就是双方因某些小冲突引发争斗,然后双方各不服气,四处拉着人马,然后在约定的谈判地点,将自己的人马摆出来,谁拉的人多,谁自然就是大爷。
——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进行规定掰腕子大赛。
但由于这道上关系总是互相交杂,所以往往两边会同时拉上一伙人,至于各自拉的兄弟互相熟识更是常见的场景,所以总会有人从做和,拉的人越多,这架却是越打不起来的。江湖传言,有一次城东彪子和城北林家在七眼桥下摆人马讲数,后来息事宁人了,大家伙一清人,才发现在各自的队伍里有亲兄弟五对,干兄弟无数,还有几个大舅子和姐夫之类的关系,此事后来被引为笑谈,所以现在省城里也极少有这种摆人马的事情出现。
太幼稚了不是?
可今天不一样。今天不是省城道上的冲突,而是省城混混和省城大学学生的冲突,在省大里读书的学生没几个是本地人,更不可能和省城道上兄弟有什么瓜葛,于是双方不用顾忌什么脸面,便在这省城大学外围热闹的街面上将队伍拉了起来……只是学生伢们凑热闹的心思,为藏族哥们儿站队鼓劲的勇气有,可真打起来……
易天行微微皱眉,看着场情势,最后还是没有决定要不要出手,一是他发现了街角处远远开来一辆轿车,他的眼力可以看清楚,车里有人正拿着摄像机,而那车的车牌是省o-80……易天行看的书比任何人都多,自然知道这车子是jǐng察的便衣车。既然jǐng察来了,那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而且有摄像机跟着,自己要施展神通更会有所顾虑。另一方面就是,这种事情很难讲出个对错来,自己本就不是凡人,胡乱出手似乎不大妥当,更何况身周全是平rì里熟稔的同学,万一有个误伤什么的,可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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