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岁,将一小盅烧酒倒进肚子里,便有些气愤地嘟囔着。
“老哥哥,不是我在这发牢骚,咱们也太怂包了吧?这是什么地方?中国人的地盘!结果呢?过去是老毛子在这耀武扬威,现在老毛子落魄了,不行了,结果他娘的又改成日本人了。武术会的事你听说了吧?就在这门前,日本人就敢开枪,打死好十好几个人啊!”
坐在他对面的是个老者,五十岁上下,听他声音越来越高,忙拦道:“可不敢乱说话,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当心被人听见,没你好果子吃。”
那年轻的抓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嬉笑着说:“我怕什么,我就是个卖茶叶蛋的,他日本人也不是吃饱了撑的,抓我干啥?我也没得罪他们,我也没惹他们。再说、再说我也没说什么,咋地,日本人把兵都扎到咱们家里了,还不行咱们说两句了?”
老者叹口气道:“唉,这年月人命如草芥,还是留神些吧。老哥哥是过来人了,咱们中国人呐,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啊。八国联军进北京那年,我从北京跟难民跑到奉天,全家都死在路上了,就剩我一个。后来日本人和老毛子打仗,打奉天,打旅顺,地上打完了海里打,实在没法子,没活路了,我才又跑到哈尔滨。”
他说着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喝了一盅烧酒,又继续道:“你还年轻,没见过那阵仗。我跟你说,不管是老毛子还是日本人,都是一路货色,杀人不眨眼。我亲眼见到的,他们在咱中国的地盘上打仗,飞机大炮,轰炸的是咱们的房子,抢的是咱们的粮食,几十万的难民呐,成批成批的死人。你说说,他们又得罪了谁,惹了谁?”
年轻人低头不语,端起面前的酒盅,又一饮而尽。
沈骥听着他们说话,不由也是暗暗叹息。
那老者说的是1905年的日俄战争,但这场战争的阵地却是在中国的东北。
他曾经听柳泉讲过,当时东北的老百姓遭受了巨大的苦难,被战争裹挟其中,死伤无数,东北千里沃土,几同赤地。
当时的惨状,就连日本人的报纸中国也曾经说,中国的东北人民“陷于枪烟弹雨之中,死于炮林雷阵之上者数万生灵,血飞肉溅,产破家倾,父子兄弟哭于途,夫妇亲朋呼于路,痛心疾首,惨不忍闻。”
后来沙俄打了败仗,从此一蹶不振,日本人占了不少俄国人在中国的地盘,更是得到了不少好处。
也是从那之后,日本从俄国人手里拿到了大连和旅顺的租借权,得到了南满铁路经营权,和沿线的林产矿产,更是从此可以在南满铁路两侧每五公里驻兵十五名,也就是关东军的由来。
而沙俄方面在输了战争后,将半个库页岛割让给了日本。
可笑的是,库页岛原本也是中国的领土。
也就是说,日本人和俄国人在中国的地方打仗,不但死了很多中国人,而且战胜一方的日本所收获的利益,不是从战败的沙俄手里获得,却是从中国这面获得的。
这简直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
沈骥想到这里,不由再次叹了口气,正要继续听那两人说话,却在此时,只听自己背后忽然有人用力一拍桌子。
这一下力道不小,啪的一声,杯碟尽碎,菜汤汁水洒了满地,沈骥回头看去,见那桌子都被拍的塌陷了下去。
这就有些可怕了,但当沈骥看清那拍碎桌的人时,不由微微一愣。
这个人,居然是陈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