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地不灵的绝路上,这小子是不可能给他出这口气的……但是,不等他再说下去,一向挺高傲的洪元昌突然跪下来了:“大哥,你不要再说了,如果我再有一点儿办法,就是打死我也不会开这个口的,今儿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求大哥你了……说实话,今儿大哥你是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你不管,我就一直跪在这儿,再也不起来了!”
“你看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你一这样,我心里这个难受劲儿啊……你要再不起来,干脆我也跪下,咱哥们儿就这样一起耗着得了……”
雷东原一边说一边也做出个跪的姿态,心里不由得就感到一阵说不出的高兴。有门儿,这事看起来已经有七八分的把握了。如果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这小子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举动的。但是,但是万一还像上次那样……想到这里,他立刻又有点犹豫起来。
洪元昌终于站起来,却低着头,什么话也不说,好像还没有从那种深深的绝望中清醒过来。
“真对不起,我手头上的确太紧了……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个好买卖,这是有人托我的一件大事情,我还一直没有找到一个很合适的人选。人家给我放下了四万,如果你能做嘛,立刻就可以先给你拿一半,只不过这事可是有风险的……”
说到这里,雷东原故意停下来,两眼死死地盯着他对面这个大个子。只见洪元昌那张国字脸逐渐由黑变红,慢慢地涨成了酱紫色,特别是那一双眼,在他说到那个四万的时候,明显地跳了一下,突然间变得格外明亮,好像要滴血一样。
不等他再说下去,洪元昌已立刻抢着道:“干干干,这次小弟可是铁了心了,不管是做什么,只要能弄到钱,就一定干,就是豁出这条命来也决不在乎!”
“嘘——”雷东原立刻拉住他的手,指一指门外,压低声音说:“不要再这么嚷嚷了,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不过还有一点儿,我好像听人说,检察院那个周雨杉是你嫂子?”
“什么嫂子呀,那都是胡扯蛋!要说起这个人,我都要恨死她了,如果有那么一天,我一定把她给好好修理修理,出一出我心中这口恶气!”一提到周雨杉,洪元昌更火了,又不管不顾地大声嚷嚷起来。
“好好好,既然你这么恨她,那就好,现在正好就有这么一个机会,大哥就帮你来出出这口恶气……不过这可是你自己要做的,你自己一定要想好了……来,你跟我到里面来,咱们再好好合计合计。”
雷东原终于放下心来,小心翼翼从床下拿出那个小纸箱,一边低低地说,一边把杨涛迅速拉进了里屋。
等到洪元昌抱着那个小纸箱出来,脸色已经变得十分平静了。雷东原也跟出来,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只长久盯着他看。
洪元昌腾出一只手,紧紧地和雷东原握一下,低沉而又有力地说:“你放心,这是我洪元昌的事,好汉做事好汉当,和你什么关系也没有!——你就等好消息吧。”
目送着洪元昌远去的背影,雷东原长长地舒了口气,然后赶紧收拾好东西,衣服也换了换,出门打一辆出租,迅速离开了依旧人声嘈杂的金山……这时,天色已近傍晚,远去的金山灰蒙蒙的,很快在一阵车轮声中破碎了,变成了一个滴血的梦。
——————分割线——————周雨杉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身体一向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就病倒在床上了?
这是全市最好的一间病房了,一切设施都是仿照京城和上海那些大医院高干病房的规格配备的,乍一进来就和进了一些豪华宾馆一样,一点儿也没有一般病房里的那种嘈杂、混乱和压抑感,反而会感到很温煦也很亲切。
但是,在这里关了一个下午,周雨杉就再也呆不下去了。要不是有叶子那么一个可爱又可敬的老大姐守着,她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这个病房,不就是前些曰子刘家喜呆过的那一间嘛,不过他那时呆在这里,并没有什么大病,不过是累坏了,但是她这一次却似乎有点儿不同,看看单位同事进进出出的那个样子,再看看叶子大姐那个眉头紧锁的劲儿,好像自己真的是出什么事儿了,要不他们就是太过热情太过关心,有点小题大做的意思了。
刘家喜这个人什么都好,只有一点就是有点儿太善也太弱了,为政而有妇人之仁,这实在是一种大忌讳。在这一点上,身为市委副书记他既不如仇罗邝,也不如邱向阳,更不用说苟天书记了。苟天,那才是真正的大政治家呢。这一辈子,周雨杉打心眼里只佩服两个人,一个是她爸爸,另一个就是苟天了。而且她很自信,苟天也应当是很欣赏她的,在她朦朦胧胧的意识里,刘家喜之所以能有今天,其实多一半的功劳应该是在这个比较微妙的地方的。
这一次,基层各地对刘家喜呼声很高,这本身就是好现象嘛。在如今这个时代里,能够像刘家喜这样不贪不占,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的确是十分难得的。像仇罗邝那样的,其实早就该逮起来了。但是,连仇罗邝都公开跳出来了,刘家喜却一味地保持低调,这一点是很让她瞧不起的。说到底,无非是有那么几个人,怕刘家喜在这次换届中真当了什么市长,在背后耍一些见不得人的小手段而已。
对于这种小把戏小聪明,要么根本不用理会,要么就重拳出击,往死里狠狠地打,就像在审案子时常用的那样,虽然一再说不能行刑逼供,但是实际上谁都明白,只要一绳子捆下去,平时再硬的骨头也没有不稣的,十有八九就全交代了。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刚刚啃下王霞这块硬骨头,人代会正在紧张进行,她自己却突然倒下来了,这是不是天意啊。难道是老天嫌她太过于要强,特意来给她一个惩罚吗?
从小到大这么些年,周雨杉一直是活得很舒展也很潇洒的。爸爸是老红军,建国以来本地的首任地委书记,而且又只有她这样一个独生女,在她的眼里,是从来没有那些这官儿那官儿的位置的。在她们这些同龄人当中,有的还因为爸爸被打成走资派,受过这样那样的磨难,而她就不同了,由于老父亲身体不好,年纪轻轻就离职休养,所以她连这样一个受难的机会也错过去了。后来学校毕业参加工作,早早地和当时刚刚毕业的名牌大学生刘家喜结了婚,这些年丈夫的职务又节节升高,现在孩子也上大学了,她也就愈过愈觉得洒脱,在她面前,真的再也没有一点可忧虑的了。特别是对于自己所从事的这份工作,她实在是找到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满足和实现感呵……然而,现在一生病,好多好多的机会一下子就都失掉了。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她,感到自己就像是一个最不走运的捕鱼人,正当逮到一条大鱼的时候,却突然一下子晕倒在了船舱里……在一个男人成堆的世界里生存,有时候似乎很难,但是你一旦找到了一个最佳的妥协方式,有时候又实在是很轻松愉快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