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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箬雪召集员工连夜加班的时候,游方也没闲着,大约凌晨两点半左右,他站在距香林大厦不远的一家四星级酒店的楼顶上,面蒙红巾,正在以温和的语气对面前两股打战的断头催说话——
“快跳吧,金坤已经跳下去了,林渊也跳下去了,你为什么还不跳呢?抬头看吧,多美的夜色!星星就是天上的眼睛,在看着我们呢,纵身一跳,融化在夜色里。”
靠,他还模仿某部电影台词,整出点诗意来了。断头催可没心情跟他拽文,颤声说道:“这位大侠,您是哪条道上的前辈?小弟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请你画出条道来,该怎么赔礼就怎么赔礼,我段某人别的好处没有,义气两个字没得说。”
隔着面巾,看不清游方的表情,只能听出他在冷笑:“得罪我?不不不,你从来没有得罪我本人!如果一定要说得罪的话,只能是你的小弟得罪了。”
断头催:“小弟?是我哪个手下,只要您说一声,我一定不能饶了他们。”
游方哼笑着一指楼下:“你想让我放过你吗?那两个人怎么办呢,他们已经跳了,你不觉得我该杀你灭口吗?”
断头催:“大侠,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需要灭口吗?至于这里的事,我会处理干净的。原来是他们得罪你了,我愿意赔罪,多少钱我都赔!”
游方的语气似乎有所松动:“是吗?我倒想看看你的诚意。”
断头催一掏兜,摸出一张支票递了过去:“这只是一点小意思,您不满意的话,还有。”
这张支票就是齐箬雪留在茶几上的,只填了金额没写曰期,游方接过去揣进自己兜里,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不是你的手下得罪我,如果硬要说小弟,就是你裤裆里那个小弟弟。
算了,这些事就不追究了,今天我才清楚段总您的光辉事迹可不少,早在鸿彬工业园的时候,你不是拜李冬平为师了吗,那就下去继续追随他吧。”
“你是兰——”听见这句话,断头催突然反应过来,终于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难怪刚才一直觉得身形有些眼熟。
然而他却没有机会将这句话说完,声音就像被无形的漩涡吞噬了,感觉脚下的楼顶仿佛在变形,向一侧倾斜,变得比冰还要滑。他的身子一歪站立不住,就要向黑沉沉的夜空栽倒。断头催当然要尽全力挣扎,伸手就抓向游方的衣襟,哪怕稳不住身形也要把他一起带下楼,临死也得拉个垫背的。
他抓住了,是的,他感觉自己应该抓住了,一把攥的紧紧的。随即却发现这不是衣服,仿佛只是一层凝聚的星光,在他的手心里碎了、灭了,然后他就扎手扎脚的栽下楼去,张大嘴想呼喊,声音却似被黑暗吞没,连他自己都听不见。
游方看着段信念“跳”了下去,在空中还翻了几个跟头企图挣扎,这栋楼并不高,只有九层而已,但摔死段信念是足够了。
一切都结束了,他正准备转身离去,身形却突然顿住了,手已经伸向腰间握住了秦渔的剑柄,但一动也没敢再动。双膝微曲、后背微弓、双肩微张,姿势就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出去的豹子,却莫名定在了那里。
身后有人,而且来意不善,他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
师父说过,达到移转灵枢境界之后,更进一步的修炼异常之艰难,炼境之至,可化神识为神念。后来与向影华交流,言语中得知她已经有了神识化神念的境界,但这究竟是怎样一种境界,游方并没有切身的体会。
向影华没有出手伤过他,刘黎自然不会用这种手段去对付自己的徒弟,然而此刻游方却多少明白了一点。他觉得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能够穿透神识,牢牢的束缚住自己的形神,虽然对方没有发动任何攻击,游方却感觉只要自己一动,来者可以随时运转天地之间的灵枢之力,将他碾成碎片。
游方并不是没有遇见过比自己更强大的高手,胡旭元当初的灵觉比他强大得多,还发动了引煞阵;孙风波的神识也比他强大得多,而且早已是拥有移转灵枢境界的高手。游方并没有畏惧退缩,而是选择直接冲过去拼个鱼死网破。
他能感觉到那人就在身后不远处,以他的身法,一个纵步的距离眨眼就到,但他却没有动这个念头。仿佛元神中受到了无形的强大压力,连反抗的欲望都被磨灭,莫名感觉到只要自己一动,包围他的天地之间四处都是无尽的深渊。
“你就是梅兰德?年纪轻轻好手段!放心,只要你如实回答我的话,并按我说的去做,我可以不杀你。”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略微显得有些苍老。
“不杀你”这三个字出口的同时,游方的肩膀一松似乎放弃了反抗想要答话,然而随即一猫腰屈膝离地,身形就像一个球朝前方滚落,同时拔出了秦渔,尽全力挥出了一剑。那人以为他要说话,然而游方连一个字都没说,竟然当机立断选择了——跳楼!
这一剑不是挥向那人的,因为他已经滚下楼了,楼顶伸出的一角挡在了两人之间。那人站在离楼顶边缘两丈多远的位置,再快的身法也不可能抓住游方,但他的反应是瞬时的,一点都不慢。
游方一动,锁定他的神念随之发动,一股无形的力量隔空将他束缚。游方仿佛摔进了一张看不见的流动巨网中,下坠的速度丝毫没有减慢,但却无法以神识运转地气灵枢,也很难控制身体。游方要跳楼,那人顺势就将他“捆”起来,送他一程。
在这种情况下,空中不能借力卸劲,也控制不好身体的姿态,九层楼足够摔死游方,哪怕是一只猫或飞鸟也得摔死!不能生擒活捉,那就格杀当场,总之不能让游方走脱,那人行事也够果断的,几乎毫不犹豫。
游方这一剑,是奋力划向迎面而来黑沉沉的夜空,所有的精气神几乎全部凝聚在剑尖,内劲流转也直贯剑尖,煞意灵姓全部发动,却只汇聚于一点。假如他还站在楼顶上,这一剑没有把握完全斩开那人的神念束缚,就算勉强斩开,也来不及转身迎接那人的攻击。
拼命也是要有条件的,在你无法撼动的对手面前,只能是白白送命。假如游方早发现那人到来,先占据了有利的位置,突然拔剑发起攻击,可能还有一拼之力,但此刻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反击的机会。
现在他跳了下来,两人瞬间被楼角隔开,彼此的攻击都会减弱,游方这一剑便可以划开神念的束缚,赢得一瞬间的机会。秦渔的鸣啸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带着细微而急速的震颤,半空中下坠的游方仿佛是破茧而出,一瞬间恢复了身体的控制,神识也可移转周围的地气。
下落途中一个跟头恰好翻了过来,眼前是遥远的星空,这一瞬间的夜色竟是格外的凄迷,星光带着冷艳的气息看着他,那闪烁不定的华彩,是地气灵枢无形中扰动导致的美妙风景,断头催摔下楼时,说不定也有这惊鸿一瞥。
游方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翻滚下落中顺着剑势又挥出了第二剑,并不是向那人发起还击,而是将剑光洒向满天的星光,剑穗上的琉璃珠陡然激射出一片迷惘。
迷惘?是的,就是迷惘!星星还是那些颗星星,但神识中再也感应不到一丝星光所蕴含的静谧灵姓,它们仿佛成了幻影,而非这世界上真实的存在。琉璃珠激射出的是凝炼于无形的阴界土,似一片迷雾爆发,弥漫在游方坠落的轨迹的上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