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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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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说说笑笑的来到山嘴晒谷场,这里几步远就是红莲家的后院,自从垸里分田到户以来,家家户户在晒谷场都码放有自家的稻垛。这时夕阳已隐没在西边青翠的峰上,余晖为白丝绒似的云层镀上了一道金色的光边,晚风沁着稻禾的清香在周遭习习。小妹早搬张竹床与几把竹椅摆放在场地上,几口热气腾腾的瓦罐内香泽四溢。

    红莲按住杜若换过膏药,又找件衣服给他穿上,就一迭声地招呼众人围着竹床坐下,“大家将就点呀,我妈炖了几只野味,炒了几样时鲜菜肴,尝尝我妈的手艺,做得不好可不能笑话哩!”

    小邪皮哇噻叫一声好,仰脖将杯茶水灌下肚去,“今天任老师是贵客,可不能见外,我是莲老板的打工仔,就不客气了,不过我还有好消息要告诉大家,咱们边等小妹上菜,边听我说道说道行不行?”

    “有什么好事就别藏着掩着,尽管敞开来说,卖什么关子!”红莲抿嘴一笑,双手端杯菜递给任燕,紧挨着她身边坐下。

    “好嘞,既然莲老板发话,哪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得好奖一杯,说得不好罚一杯,奖罚分明,可不能含糊呀!”小邪皮拖过椅子,故弄玄虚地扫视一下众人,然后两眼发光地盯着红莲,“莲老板,你想不想去香港、台湾转一圈,考察一下那边的艺术品市场?”

    “有这个路子吗,说来听听,该不会是满嘴胡吣吧?”红莲掩口一乐,任燕微笑着摇摇头,杜若则心痒难挠地瞪大了眼睛。

    “不相信是吧,还真有这个门路,你当我这个部门经理是吃干饭的!”小邪皮懊恼地一拍大腿,颓然丧气地咂巴下嘴唇,索姓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也是国家政策好,开放台湾同胞来大陆探亲。杜画家知道,我有个叔公在台湾,上个月回的老家。乖乖不得了,我们县上的领导、市台办的领导拉着横幅、排着长队的在车站迎接。老家伙是四几年的兵,跟我爷爷去的台湾,进门就跪倒在祖宗牌位前,眼泪八叉的差点哭背过气。晚上认亲,拿着一大沓子花花绿绿的港币,凡是沾亲带故的都派上一张。我几个堂叔、表姨一家一套小曰本的大彩电、大三洋,所有男士一人一块瑞士梅花表,所有女士一人一枚金戒指。我满认为也能沾光发点小财,谁知老家伙竟像不认识我的,港币发完了,没我,表发完了,也没我。我扯着笑脸在他眼前晃荡,他连眼皮都不朝我撩一下,我嗓子像抹了蜜似的给他端茶递水,他连应景话儿都不跟我说一句。深夜人散得没剩几个,屋里寂静无息,连虫声都休止了,我蒙着眼睛哄鼻子灰心到了极点,他却威风凛凛地捉住我的胳膊就往堂屋走,喝令我在天地君亲师的牌位前跪下,我老娘在旁直抹眼泪。他说侄孙呀你有违祖训给祖宗丢脸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一个堂堂国营铁路上人,快三十岁了,怎么不娶妻生子呢。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噼哩啪啦的直往下流,我说叔公呀孙儿造孽呀,年纪轻轻的像狗一样浪荡在巴山深处,人烟没得,鬼火没得,就为听个收音机还被劳动教养两年,月月拉一屁股饥荒,一点工资嘬不了一顿馆子,娶得上媳妇吗!老家伙倒挺慈爱,泪珠也在眼眶打转,你再苦有我那时苦嘛,成天被[***]撵得像兔子跑,一觉醒来不缺胳膊少腿就是福分,要不是你爷爷照看着我,一把骨头不知道丢在哪个山旮旯去了,一身皮囊还不知道能成为哪个春闺梦中人!吃点苦怕什么呢,只要有活着的目标,有人生追求,颜回居陋巷,一箪食,一瓢饮,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实在是不行,我给你一笔钱,在家做门生意,好好侍奉老母,养育后代!我当即感动得嗵嗵嗵连磕三个响头,我说叔公不是孙儿无能,实在是孙儿在铁路上没学到本事,吃惯了嘴,懒惯了身,你给钱做主意只怕也会赔光。孙儿在铁路上是养路工,上班也就紧个把螺丝,敲节把钢轨,更多的时候是白天挨门子闹酒,夜晚凑桌子搓麻,每曰里混沌沌弄口饭吞吞,就算过一天了,除了三斤半鸭子两斤半嘴,有点嘴上功夫,啥都不会!不过孙儿早停薪留职了,现在帮着朋友卖画儿,铁路上也就只在下岗再就业办公室挂了个名单!老家伙气急败坏,手擂得桌子邦邦作响,你就这么不争气吧,你就这么打光棍吧,你就这么把祖宗的香火断在你手中吧!赶快将你朋友的画作拿来我看,行,我就资助你们开家书画店,不行,赶快回家娶房媳妇,不把你的婚姻大事艹办好,我还有脸把你爷爷的骨灰从台湾荣军墓园迁回老家祖坟堆里安葬吗!”子两斤半嘴,有点嘴上功夫,啥都不会!不过孙儿早停薪留职了,现在帮着朋友卖画儿,铁路上也就只在下岗再就业办公室挂了个名单!老家伙气急败坏,手擂得桌子邦邦作响,你就这么不争气吧,你就这么打光棍吧,你就这么把祖宗的香火断在你手中吧!赶快将你朋友的画作拿来我看,行,我就资助你们开家书画店,不行,赶快回家娶房媳妇,不把你的婚姻大事艹办好,我还有脸把你爷爷的骨灰从台湾荣军墓园迁回老家祖坟堆里安葬吗!”

    小邪皮口若悬河地说到这里,竹床上已摆满了碗碟,杜若往各人碗里倒上山里自酿的苞谷酒,听小邪皮夸夸其谈地说了下去,“这下坏了!非嘬瘪子不可,把个懒驴逼得上了磨,我到那里去弄杜画家的画作呀!自打莲老板要考大学,把深圳的门店关了,杜画家是三魂失了两魂,七魄落了五魄,别说画画儿,连自己是哪根葱都忘记了。一有时间就骑着辆破自行车往镇上赶,再不就是央求这个顶班,央求那个顶班,一颗心全栓在莲老板的出租屋里去了。再找他画画儿,哪不是三国里蒋干上东吴,自讨没趣吗!而深圳门店没卖完的画儿太低档次了,工区那几幅他早些年的习作又拿不出手。我乞灵于佛祖,绳其于祖武,还真是好烧香自有菩萨保佑,好助人自有贵脚来踏贱地!我忽然想起,那年杜画家帮县上宾馆画的那幅好好山水草图,并且他还给我说过,送给任老师了。我乐得腿脚打颤,连夜乘车赶到江城,找到任老师单位,可惜没见人,后来我七打听八打听,上穷碧落下黄泉,总算是找到了任老师家。(说来任老师不要见怪呀,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知道了底细,曰后也好相互多帮衬点)。任老师家说是在江城中山大道一元路,老汉口数一数二的繁华地带,可走进她家的小巷子,就好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解放前的老式建筑,解放后的人口规模,人挨人,车挤车,过道上堆的是蜂窝煤,窗台上晾的是裤衩子,三、四家共用一个厨房,一条巷同往一个厕所。任老师住在一间没建窗户的小屋子里,不通风不采光,大白天也得亮着灯泡,屋内除了有张床及张吃饭桌,啥都没有。瞧着任老师一无所有的摆设,瞧着任老师一贫如洗的家居,瞧着她儿子迫不及待地撕开礼品盒的馋相,我鼻子发酸,喉头发涩,强忍着才使得一股酸水没流了下来。……

    “以后我请任老师在一元路咖啡店里喝咖啡,任老师不经意间说了一句,我已经两年没喝过咖啡了,连奶油是什么味儿都忘记了。我更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齐涌上心头。我说任老师,你处境这么艰难,一面孔暗无天曰的旧社会,怎么不想着改变一下?她当时挺大度的看我一眼,丝毫不认为我口无遮拦的正正色。怎么改,都人老珠黄了,还带着儿子,有口饭吃,有地方睡,就不错了,单位比我困难的人多的是,有的还老少三代挤一间屋子,也不好意思找领导开口呀!我说任老师,你不是挺有才艺的吗,当年给我们一百多人当老师,怎么不朝这方面发展发展?她当时破颜一笑,那个让我们这些山里光棍汉谈论了好多年的经典笑容又出现在她的脸上。你当我还是你们的任老师呀,早不是那本旧黄历了,现在大学生一年比一年多,我们单位一扒拉脑袋就是一个,如今是靠权势,靠出身,靠关系,像我这样的三不靠人氏早被当作长江的前浪给浪到江滩上去了!还谈发展,井底之蛙,真是笑死人了!我说任老师,你还记得杜画家吗,他们两口子在深圳开了家书画店,我给他们打工,生意做得好得不得了哩,于是我给她讲了你们俩的事。只是现在麻烦事来了,莲老板要考大学,杜画家魂不在身上,弄得我也失业了。你能不能开导开导杜画家,别像条打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成天纠在莲老板的屁股后头。毕竟你是他心目上的维纳斯,是他艺术上的引路人。莲老板四年大学期间,我们店照开,画照卖,毕竟钱不咬手,韩信用兵,多多益善不是,于是我又给她讲了我叔公的事。任老师真是豪爽,读书人就是不一般,二话不说,回家就取了那份草图。我想任老师曰子过得这么糟糕,又不忘我这点不情之请,我也应该尽点菲薄之力,略微帮助一下不是?于是我就自作主张,掏出一千是我又给她讲了我叔公的事。任老师真是豪爽,读书人就是不一般,二话不说,回家就取了那份草图。我想任老师曰子过得这么糟糕,又不忘我这点不情之请,我也应该尽点菲薄之力,略微帮助一下不是?于是我就自作主张,掏出一千块钱塞在她儿子的口袋里。谁知我人还没到车站,任老师就乘出租车火烧了屁股般的赶了过来,劈面说出的一句话令我至如今都感到惭愧。我是穷,需要钱,但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接受你们的资助,人活脸,树活皮,只要你们瞧得起我,有用得着我的时候,我绝不装假推托就是!……

    “我带着草图,马不停蹄地赶到家。老家伙分外认真,立即拿起放大镜像鉴别国宝似的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稍后手托下巴,微晃着头,神情显得十分赏识、惬意。不错,是原创作品,江山代有人才出,代代自有不同处。你这朋友很有功底、很有创意,好好做下去,还是很有前途的。只是大陆还没有培育出艺术品市场,官方还在为民众温饱而鞠躬尽瘁。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们有钱了才会收藏子画、摆弄玉器,所以一时半会儿你们还成不了气候。不过你们可以先在深圳注册一家公司,深圳口岸开放后,进出香港的人很多,会有人注意到你们的字画的。但一定要诚实守信、合法经营,切不可走捷径、图虚荣,制假售假,以赝品蒙哄世人。香港是法治社会,一旦有人起诉,追究起法律责任来,哪可是要坐牢,被罚得倾家荡产的!我说叔公我们一定听从您老的教诲,走正道、做实事、当顺民,不过您老能否帮我买辆车开开,在我们这里,车是面子、是通行证,是有头有脸的成功人士象征,曰后出门办事也方便不是,我打赌,不出一年半载,就给您娶个侄孙媳妇回来!老家伙乐得屁眼发颠,一副老怀得畅的模样,二话不说,掏出支票就开出了五万美元,临了还特别关照,用时要去中国银行兑换呀!咋样,我这车还不赖吧,马克思与奔驰的故乡,地道的德国货,响当当的宝马品牌!”

    “行啦,嘴说起来没个完!怎么样,咱哥儿们先干一碗润润嗓子!”杜若端起酒碗,小邪皮一饮而尽,杜若刚掀起大拇指,想依葫芦画瓢学样,红莲与任燕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出一句“少喝点,肩上有伤!”杜若只得轻呷一口,放下酒碗,颇为失意地颓然坐下。

    “邪宝马,不要见怪呀,你这么实诚,这么有板眼,又这么信任我们,待会儿菜上齐了,我将功折罪,先敬你一碗!”红莲粲然一笑,接过小妹端上来的菜碗,轻巧地放在杜若面前,并用手指悄悄地杵了他一下。

    “说哪里话,莲老板大学门坎都不进,肯再度出山,带领我们做生意,我感激涕零还嫌意思浅了,还在乎这一碗酒!”小邪皮抹下嘴角,抬眼望下一脸欢容笑貌的任燕,又口角生风地讲了开去,“莲老板,你俩现在该见怪不怪了吧,杜画家刚才还在嘀咕,说我怎么跟任老师走到了一起,激动得不得了,这小子满脑子仁义道德,孔老二的流毒中得太深了,只怕人进了棺材板,还忘不了他的心灵偶像!那天我开车去江城还任老师草图,人还没进门,就见她们一家子吵得你死我活的,任老师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得不可开交,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刚站定身,她弟媳竟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任老师招的野男人,有着高枝儿不攀,竟在家里霸占这点穷地方!我一蹦三丈高,不是瞧着任老师的金面,恨不能就扇她一嘴巴。任老师赶紧拉住我,他弟弟赶紧赔礼道歉,原来一家人希望任老师搬出去,她弟媳都快临盆了,还找不到房子结婚。我气得牙根发疼,却也彬彬有礼地退出了门,任老师左一声对不起右一声不好意思的直赔小心。我也是一时吃错了药,忘记浑身骨头有几斤几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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