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斯坦丁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争取不要露出太过明显的鄙夷,虽然他那几根骨头实际上是看不出表情的。听听这小子说的,还平民?还工匠?还专门制作魔晶石?我呸!一个专门制作魔晶石的平民工匠,居然有着逆天的气运正好一头撞进射月原,而且兵不血刃地征服了精灵之森和死灵沼泽,将两大势力收归麾下又要一统射月原?我呸呸呸!
唐福小小感慨了一下,转眼看到康斯坦丁僵硬的样子,自嘲地一笑,别说别人不相信,换做一年前,有人把他现在的状况跟他描述一番,他也啐那家伙一脸的——天壤之别,云泥之别,在他逃出希玛城之后,少年的人生似乎被硬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半在地狱仰望天堂,另一半在天堂门口却随时可能跌落地狱——这样说或许有些严重,却丝毫没有曲解他的心境。
他也顾不上康斯坦丁到底会在心里怎么鄙视他,只管将留在地上的兽晶石一个个摆到特定的位置上去,一边忙还一边跟康斯坦丁解释:“现在所有的兽晶石都已经经过内部结构的调整,可以说丝毫不逊色于高级彩虹白水晶所制作的三级魔晶石……”
看看康斯坦丁的样子,显然巫妖王身为传统的贵族魔法师,对于白水晶的种类以及魔晶石的级别非但丝毫不了解,而且没有一丁点兴趣。
不过唐福也不会被这点小小的挫折打倒,耸耸肩,不再说话,只是专心摆弄着地上的兽晶石。身为魔晶石制作师,能制作出储魔值达到3849这个惊人数值的四级魔晶石,在业界也算是大师级别,更何况他那时候不过是一个只懂得冥想(最多是被石怪人灌输了点元力修炼的基础知识)的魔法白痴,现在则是大魔法师,那手艺自然不会差。
“这是……”康斯坦丁终于不再纠结精灵王的身世问题,转头就被唐福在地上用兽晶石摆放的图阵吸引住了。他看一眼地上的兽晶石,再看一眼手中的魔法阵图,左看看右看看,诧异的表情是越来越明显了,不过好歹忍住没有再问,好让唐福能够集中精力把地上的魔法阵完成。
矮人哈兹也走了回来,在康斯坦丁的示意下原地警戒。三个人都集中在这么小小的一块地方,即使有什么事也能从容面对——如果还能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或者危险,那么分开来更容易被各个击破。
兽晶石连接起来的魔法阵渐渐散发出璀璨的光芒。唐福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生疏,也渐渐变得熟练。其实这些天他看似闲着无聊,私下里却一直在研究这份魔法阵图。包括上课时也总是有意无意地提到这个话题,虽说几乎没什么人真正懂这个失传了将近一千年的老古董,但从学生的反馈中他依旧吸收了很多知识,那些天马行空的答案也给了他很多启发,可以说准备地越发充分。
这是一个小型的魔法传送阵,或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康斯坦丁的眼神越来越亮,简直像两团熊熊燃烧的鬼火。传送阵,利用的是空间传送魔法的原理,包括阵图也有点像空间魔法师施法时的魔法波动的具象。一则这正是康斯坦丁最为熟悉的领域,他看着渐渐成形的魔法阵,就像看到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种种感慨感触简直非外人不足以道也。
二则他已经渐渐搞清楚了唐福的意图——不能不说这是一个天才般的主意。
射月原空间即将面临崩塌的危险,藏身幕后的人无论再怎么能忍耐,总归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跟这个空间同归于尽,所以他不可能对唐福现在的动作无动于衷(一个能够连接外界的魔法阵一旦启动,对射月原这种人工造成的空间的伤害比什么空间裂缝都要厉害)——即使幕后黑手真的不在乎跟射月原同归于尽,那至少通过这个传送阵可以传送尽可能多的人出去,这样也能达到目的。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阴谋,或者应该说是阳谋。因为每一个计划,每一个步骤,每一步的实施,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你明明知道他要做什么,却阻止不了,或者一旦阻止,他的目的就达到了——关键是不阻止,他的目的也能达到,最多是多付出一些代价而已。
这样对于一个几乎无解的死局,想必谁都不会心甘情愿地踏入陷阱,到最后却又要无可奈何地踏进去。
看着逐渐成型的魔法传送阵,康斯坦丁眼中的光芒变幻不定,一会儿像一个几百年没有见过女人的老色狼,一会儿又像一个慈父在和他深爱的女儿告别,总而言之那是一种既奇怪又不乏危险的光芒。以康斯坦丁老辣的眼光,毫不意外地看出这个魔法阵还缺少一步关键的步骤,唐福尽管在外围的工作中已经做得尽善尽美,但缺少这一步,魔法阵却始终无法真正使用。
康斯坦丁向前踏了一步,用目光示意唐福他可以来帮忙完成这个关键步骤。不过看到唐福的表情,康斯坦丁不禁一愣。精灵王年轻的脸上荡漾着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微微咧开的嘴巴似笑非笑,额头的皱眉却显示他并非看上去那么轻松,五官凑在一起几乎就是大写的“猥琐”两个字。康斯坦丁转瞬想到了射月原上某种专门等着坑人的生物。
唐福眨了下眼。又眨了下眼。
康斯坦丁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唐福不是不知道最后一步没有完成,他很可能是准备用这个机会来引诱幕后黑手能自己跳出来——似乎看他的表情,那家伙大概已经跳出来了。康斯坦丁心中一动,空气中隐隐荡漾着的魔法波动,不知什么时候起了一些变化,不再仅仅是魔法传送阵的那些,掺入了一些别的什么。
这个变化及其细微,如果不是唐福的眼神提示,以康斯坦丁如此多年的道行,都险些被瞒了过去。就像是在一条奔涌的河流中滴入一滴酱汁,非但不显眼,而且迅速被河水稀释、带走,痕迹掩盖在波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