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曲阜。
孔公鑑提着一壶酒,走过冗长的石道,两侧的苍柏留下绿荫,给人清凉。孔林深处,蝉一直在鸣叫,杨树干上还残留着蜕去的壳。
站在父亲孔讷的墓前,孔公鑑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搁上一壶酒,才开口自言自语:“父亲,孔家世受皇恩,近两千年而不倒,是祖上蒙荫,天意恩宠,还是卑躬屈膝,阿谀奉承,跪地求荣?儿不知家族传承之沉重,却知天下读书种子,唯敬孔夫子,不敬衍圣公久矣。”
孔府,衍圣公。
荣华无双,高高在上。
然而这只是假象,当孔公鑑跳出曲阜之后才发现,天下人推崇的只是孔孟,与衍圣公府没有任何关系,就连朝中重臣,对于衍圣公的自己也只是礼仪性的迎合,并不愿深交,甚至避之不及。
经过了多年风雨,当年的冲动青年,俨然已成为一个颇有城府、成熟睿智的中年人。
孔公鑑认为,天下人对衍圣公府缺乏敬重,问题不???????????????是出在天下人身上,而是出在衍圣公府身上。
不说宋辽金时期的跪舔,就说元朝时期的忠诚侍奉,都足以让衍圣公府失去人心。
大明开国时,朱元璋连北平(大都)都没有打下来,再具体一点,连山东都没打下来。
当年孔讷感觉到了危险,希望元朝能雄起一次,挡住朱元璋军队的进攻,整个衍圣公府是打心里希望元朝能取得胜利的。
哪怕是在朱元璋的军队打下北平之后,衍圣公府渴望的也不是待在朱元璋的统治之下,而是元朝可以反攻回来。
如果不是因为老孔不能搬家,估计衍圣公府早就搬到草原上去了。
孔公鑑认为,衍圣公府失去人心,失去天下读书人的敬重,原因在于衍圣公府干了太多肮脏的、卑躬屈膝的、不要廉耻的事。
话说得好听,是为了家族的传承与延续。没错,这种墙头草的做派与小人的效忠,确实给衍圣公府带来了巨大的政治地位。
可那又如何,天下人记住的是孔夫子,还有他那七十二贤,没有几个人记得衍圣公府,没有几个人愿意谈论起曲阜孔家!
孔公鑑不甘心孔家永远约束在曲阜一地,不愿意被人遗忘、谩骂与羞于提及,作为一个热血、有志青年,孔公鑑渴望建功立业,渴望被世人铭记,渴望自己的名字在受封与追封之间,还能出现在史书之中!
“父亲,我要改变衍圣公府了,家族的传承固然重要,但失去气节与骨气的传承,不要也罢。”
孔公鑑行礼后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转身离去。
衍圣公传了话,孔家无论老少,无论身份,只要是孔家之人,一律到孔庙候着。
孔慎、孔铭德、孔观志等孔家族内老人现身,以孔恭礼、孔养孝、孔事忠等为主的孔家中坚力量纷至沓来,还有一些孩童,身着书生服,恭恭敬敬地站着,不敢胡闹。
“衍圣公到。”
声音传出,孔公鑑踏步而来。
无论老少,皆行揖礼,迎衍圣公。
孔公鑑回礼,站在高处,一脸威严地看着族内中人,提气喊道:“今日召诸位前来,只为一件事,那就是宣布族内新加的规矩。”
“新规?”
孔观志、孔慎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孔公鑑在搞什么,如此重大的事竟然不与大家商议商议。
孔公鑑抬起手,止住众人的议论:“今日炎热,我就直说了,新增规矩就三条。这第一条,大明不灭,虽孔家沦陷,不奉二主!”
孔慎惊慌不已,连忙走出来:“衍圣公,慎言,慎言啊。如此授人以柄的话,如何能在这里公然说出。什么大明不灭,孔家沦陷,不得体,不得体啊。”
孔观志脸色有些苍白,孔公鑑的胆子也太大了,这话说得像是孔家经常侍奉二主一样。
咳咳。
虽然事实如此,有时候还不止是二主,还有三主,但人是要脸的啊,这要真???????????????写入家规里面,人还怎么活,这脸还要不要了?
毕竟孔家不姓吕名布!
孔铭德站出来反对孔公鑑:“此话极是不妥,何为孔家沦陷,孔家居曲阜,曲阜居山东,山东居大明。衍圣公说孔家沦陷,岂不是在诅咒大明江山破碎,战火重燃?此话若传到朝廷耳目之中,岂不是给衍圣公府招来祸端?这新规,不可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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