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这才带孩子坐了下来。
朱允炆看向陈廉,示意继续说。
陈廉解释:“温州府外海有岛屿众多,水师为了提防海贼、倭寇入侵,同时也为了保障夜航贸易船只的安全,在多座岛上安置了灯塔与军士值守。灯塔昼夜有军士值守,一旦有危险,则以烽火通报。加上外海中有水师游弋,海贼、倭寇不能深入。”
“万一深入了呢?”
朱允炆问。
陈廉叹了一口气:“万一深入,宁村所也有一战之力的。宁村所军营与码头之间存在一道宽大的鸿沟,以一座桥梁连接。军营与码头的距离是三百步。一旦有人入侵宁村所,只需要十名至二十名军士扼守住桥梁,便可守住军营不失,等待主力抵达,可进行反攻。”
朱允炆想了想宁村所的布局,还真如陈廉所说,看得出来,他并不是没有任何防备,况且军营本身也有瞭望塔,凭借着望远镜,足够将码头的情况尽收眼底。
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分配军士去垦荒,扩大生产的做法无可厚非。
朱允炆看向陈氏,目光落在了陈廉的女儿身上,见小女孩发质发黄,人也有些消瘦,眼巴巴地看着韭菜里不多的鸡蛋,不由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不敢说话。
陈廉笑着说:“小女陈珂。”
朱允炆夹了一块鸡蛋放在陈珂碗里,看向陈廉:“你是千户,所领取的俸禄应该足够吃上鸡蛋吧?”
千户是正五品官员,月俸二十四石,折合钱钞十二两,如何都不算低收入群体,不至于困顿到连鸡蛋都吃不起,看这孩子吃鸡蛋的样子让人心疼。
陈廉微微摇头:“这似乎与安全局并无关系。”
朱允炆一愣。
没错,官员大吃大喝,花销巨大,安全局去查,是不是存在贪污这很正常,可人家清贫,每天吃青菜豆腐,还问什么?
陈珂天真地看着朱允炆,轻声说了句:“父亲是好人,他把俸禄分给军士了,你们别抓他,他从来都不哭鼻子……”
朱允炆有些惊讶地看着陈廉,将俸禄分给军士?
陈廉抬手,揉了揉陈珂的脑袋,对朱允炆说:“虽说朝廷有新军之策,可一些军士之家依旧困顿潦倒,我看不下去,都是自己兄弟,帮个忙而已,这不算是邀买人心吧?”
朱允炆放下筷子,凝眸说:“算不算邀买人心,需要看过才知道。陈千户,可方便带路,去看看那些困难的军士?”
陈廉起身,伸手道:“请。”
朱允炆冲着陈珂笑了笑,然后走出了房间,在陈廉的带领下走向军士居所。
陈廉到了一家军士院前,简单的篱笆围着,里面是四间木屋。陈廉隔着篱笆喊了声:“林木三,出来。”
朱允炆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四个木屋的门先后被推开,两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五个中年人,还有七个孩子或站在门口,或躲在窗户后面,几个妇人也围着围裙走了出来。
“陈千户啊,可吃过饭没有,快屋子里请,木三啊,快点行礼。木大,凳子呢,木五,去弄点菜来……”
汤不平、顾云护在朱允炆身旁,警惕得看着。
朱允炆推开汤不平,看向陈廉,又看了看眼前二十几个脑袋,不由地问:“陈廉,这是什么?”
陈廉面色凝重,目光中透着伤感:“这是宁村所,军士林木三及其家眷。”
“家眷?!”
朱允炆有些难以置信,寻常军士家眷不过五口之家,这里呢,娘的,至少有二十四个人,四个房屋,你们是怎么睡得开的?
“这位是安全局的人,想看看你们家。”
陈廉对林木三说。
林木三有些紧张,安全局的都没什么好货,找自己来干嘛?倒是年近六十的林大森很是看得开,呵呵地迎接朱允炆等人入内。
朱允炆走入正房,被屋子里浑浊的空气差点呛到,什么味道都有,好像还有一股子尿骚味。看着妇人抱着的孩子,朱允炆也就理解了。
不大的房间里,安置着四张木床,还是双层的,可容八人休息,过道很是狭小,人都坐在了床边,只有一个不稳固的桌子,谁走过蹭一下,都要摇晃摇晃。
陈廉找了一个凳子,擦了擦给朱允炆:“有些军士,生活的很是困难。恕我直言,朝廷需要引起重视,否则会惹出大麻烦。”
“为何会如此?”
朱允炆皱眉。
陈廉咬牙,沉痛地说:“卫所,是军士的光荣之地,但也是一座囚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