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姻缘死于十八岁。
随着东宫的火烧云,一道绚丽在黑夜中。
燕卿卿无言的趴在城墙上,隔着十多步的距离,依然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灼热,大而空洞的眸子,因视线中出现的身影逐渐有了些许焦距。
她触电般整个人弹起,死死拽着来人衣袖不肯松手:“裴殊,裴殊你说过可以留着我弟弟的!”
身着紫色鎏金压边袍的男人轻轻挥手,她手中便空无一物。
燕卿卿不死心再次扒上去,锲而不舍的讨要个说法:“我弟弟如今就在皇城里,火那么大,他会被烧死的!”
“他不会死,他就在将军府,你回去就能看到,你光着脚就出来,会冻坏的。”
裴殊温和说道,修长的指尖提着一双粉色绣花鞋,蹲下便要替她穿上。
燕卿卿惊叫一声,踢开他的手:“你胡说!我从将军府出来,就没见着人,裴殊,我父皇死了,外公死了,母后也死了,我就想要我弟弟活着,你答应过我的,你说你可以留着他!”
裴殊微微蹙眉:“我怎会骗你?”
“你骗我还不够多吗?”她几乎要跳起来,“你说我嫁入将军府,你就开仓放粮,可我浙江老家足足等到灾民死去一大半,也没见到你半粒粮食!我外公身为浙江大儒,无颜愧对父老而自戕,你故意挑拨我父皇和浙江恩怨,使他们势同水火,好让你趁虚而入,攻下皇城!”
燕卿卿一条条列举他的罪状,在这空寂苍凉的城墙之上,说与天地听!
“我父皇对不起你,可我那十三个哥哥又有什么罪?我弟弟又有什么罪?裴殊,你简直是牲畜不如!”
“够了!”
裴殊冷喝一声,看着她唇边逐渐溢出的血迹,心头不断发慌。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替她擦拭着,那血却怎么擦不完,源源不断流出。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狠狠掐着她的下巴:“你吃了什么?”
燕卿卿软软瘫在他怀中,那一番诉状似乎耗尽了她所有力气,如今竟连睁着眼睛都费力的很。
天地茫茫融成一片,她窝在裴殊怀中,他的怀抱冰凉依旧,燕卿卿忽的笑出声来。
早该知道,这个人捂不热的。
恍惚间,燕卿卿想起三年前。
浙江大旱,外公为首的大儒们纷纷遭受此灾,民不聊生,已经夹在父皇与外公之间十五年的母后听闻一病不起,燕卿卿当机立断下嫁镇国将军府。
裴殊说过,只要她下嫁,他就开仓放粮,京师武将皆会效仿赈灾。
可是他没有,直到浙江旱灾带走了近二十万人命,应下的粮食滴米未见。
外公自戕,母后病逝,京师动荡之余,裴殊却率领精兵攻下皇城,她的十三个哥哥,她的父皇与幼帝统统死于这场皇权之争。
仅仅三年,她从大燕公主一朝沦为丧国奴,国破家亡的重创让她幡然醒悟。
她错了,错的彻底!
她不该将一切都赌在这个男人身上,造成他平步青云登上皇位的始作俑者,便是她燕卿卿!
裴殊是反臣,她燕卿卿是难逃其咎的罪臣!
她无法杀了裴殊,但可以杀了自己。
天地之大,她裹着一身罪孽无处安身,她便是死,也要带着裴殊的良心一起!
“裴殊,你爱我么?”
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寻一个答案。
裴殊没有回答,只抱着她身子的双臂微微颤抖。
她的姻缘死在了十八岁。
这荒唐的十八年,她不甘心,一点都不甘心!
燕卿卿清亮的眸子开始暗淡,一如东宫的火烧云,光亮逐渐消逝。
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