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无数细菌,病毒,支原体和真菌,这些恒河沙数的微小存在,肉眼完全不可见,却可以引起从脚气到脑炎的诸多疾病,拥有推人下车的可怕力量。
在这种风险面前,方然不禁就会想象,这些肉眼看不见的小东西就是一个个定时炸弹,在它们不知廉耻的无穷分裂过程中,勉强凑合的遗传密码复制工具难免出岔,导致恒河沙数的拷贝缺陷,不知道什么时候,某个凑巧的分裂缺陷,就会衍生出破坏力强大的新品种,继而引发疾病。
细菌的演化,快到二十分钟迭代一次,而人类的演化迭代周期却长达十年以上。
在随机组合的演化竞赛中,人永远无法甩开细菌的脚步。
微生物的致病威胁,在体外,尚且可以尽量减少沾染、避免接触,但是对体内的潜伏者,追寻永生的目标就受到严重威胁,任何几率微小的严重疾病,在无限长的时间线上,发生的概率也将越来越趋近于1。
突然爆发,往往,就会夺命。
这种威胁,越是憧憬永不下车的人,就越觉得恐怖。
什么样的威胁最可怕,不同的人,会有不一样的看法,以永生追寻者对风险的极端厌恶,潜藏体内的数以万亿微生物,当真一刻都难以忍受:无穷尽的分裂繁衍过程中,每时每刻都可能组合出凶险万分的致病种,而自身却无从干预,这种无力感,让方然很不舒服。
尤其是,站在全局性的风险控制角度,这是一种他此前并未深思熟虑的困难。
要获得无限长的生命,避免意外,掌控盖亚,清除威胁,这些艰难卓绝的事还并不够,即便经历过一场惊天动地的浩劫而成为“那个人”,身体内的亿万微生物却无从根除。
这些定时炸弹,依然会在体内埋伏,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引发医疗手段无从应付的恶疾。
倘若不治,永生的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微生物导致恶疾,平心而论,这种事发生的概率并不算大。
但方然困扰之处在于,这种威胁,至少在眼前看来,完全超出他的掌控之外:
单说遍布消化系统的菌群,就根本无法根除,且不说任何强效抗生素的地毯式轰炸,总会有基因突变的漏网之鱼,即便动用超大剂量的抗生素洗涮整个消化系统,接下来,为维持这分明就不寻常的完全无菌状态,他岂但是只能人为补充维生素、吃喝特殊处理的无菌食水,还要待在生化III级以上标准的无菌环境里,才能完全避开微生物的威胁。
这样做,且不论身体能否承受超大剂量抗生素的代谢压力,完全无菌的生活,这样做的经济代价和自由代价,也超出了他的支付能力。
甚至,推广到无限长的时间,这也超出盖亚中任何一人的支付能力。
归而总之,在现有条件下,体内的微生物威胁根本无解,这种无能为力所致的不确定,让方然十分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