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上的人类文明,迄今为止,已发展成一个七十亿成员的体系。
七十亿,即便只是简单如螺丝钉、弹簧或长杆这样的零件,组装起来的系统,都会复杂到难以想象,须知两万个零件,就能组装成一辆家用小轿车,庞大的Boeing747飞机则由近六百万零件组成。
而人类社会,它的几十亿成员,甚至并非螺丝或弹簧,而是有独立头脑、独自利益之活生生的人。
如此庞大的体系,可想而知,在人类历史上的绝大多数时期,根本无法用已掌握的自然科学知识去描述与分析,研究者们的对策则是“社会科学”,从形而上学、不求甚解、知其然而无须知其所以然的角度,解析并理解这世界。
如此巨大的世界,几十亿人相互联系、互相作用的整体,其究竟从哪里来,又将要向哪里去,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所能把握、甚至掌控。
漫长历史中,即便再怎样的雄才大略、天纵奇才,也无法将其驾驭。
更多的历史伟人,至多,也只能在观察、理解这世界的基础上,看清大势,顺势而为,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厚重历史面前,这,也差不多就是一个人的极限。
任凭信息技术如何发达,人工智能遍地开花,今天的世界,站在西历1480年代的历史节点上,二十九岁的年轻人认识格外清醒,他知道,自己既没有能力,也没有义务去为整个世界,整个文明的前途命运而忧虑。
航船,依旧破浪前行,潜藏杀机的洋面浓重如墨,但身在船舷上眺望,自己,其实并什么都做不了。
又或者,即便真能有所作为,那也会是在多么遥远的未来;
相比于未来,眼前的迫在眉睫,才更值得关注,更值得每一天竭尽全力。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基础研发组,方然的工作和生活,就进行的格外从容与低调,节奏也是一如既往的顺畅。
毕竟在基础研发领域,和AIG部门的乌烟瘴气不同,理想主义者、憧憬幻想者,甚或像赫伯特*西蒙那样曾经沧海的淡定者,都为数不少,大家似乎都很平静的接受了AI渗透世界、改变整个社会面貌的宿命,然后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野心,在这里也几乎不存在。
生命有限、年华易逝,但凡眼前的生活还过得去,对一生短暂而格外匆匆的凡人而言,其实并无多少过客,会真的想要掌控全世界。
肯*汤普森那样,对外界充满控制欲与攻击性的人,毕竟只是极少数。
但本质上,方然和同事们都不一样,表面的行为如常,只能掩盖、而无法消弭掉这一点。
西历1482年夏天,在持续几个月的监控、联络之后,耗费百万马克的科罗拉多避难所终于完工,可以远程验收。
相比于之前的“费城”与“波士顿”避难所,新建造的这一座避难所耗资更巨,隐蔽性却反而不及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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