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行将就木,真就是先主叮咛之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信山风劲肃秋酣,暗淡阵云设乐原。
零露漙兮纹彩密,固是草枯骢马肥。
源军旗帜黯无光,鼓角之声今寂微。
可怜弹正病危笃!可怜弹正病危笃!
…………”
左右的士兵们齐声唱了起来,同念“可怜弹正病危笃!”,哀痛之情,无可名状。
漫天飞雨,此刻乃是天明前最为浓厚之黑暗,需要一股扭转乾坤的力量,摧垮这眼前的暗,为这世上带来光明。
远眺连吾川对岸,朦胧一片,不见颜色,只有忽明忽暗的些许灯火,以及若隐若现的营帐模糊在眼中。
小平太有些不甘,上洛大业未成,君臣相诺还未兑现,自己居然就要先走一步。织田兵强,不可轻与。诸侯并起,豪杰相争,天下未定,是苍天不愿相助啊!
“悠悠苍天,何薄于我!何薄于我啊!”说完小平太歪倒身子,呕出大口鲜血。
细川采女二话不说,俯身就将小平太满怀抱起。入手之后,才惊觉,小平太竟然轻如三五岁的孩童一般。脸颊凹陷,手足轻浮,已然枯瘦如此。也许这风再大一些,就能将小平太带走。
诸将挡开人群,疾步回驱。小平太这样子哪里还经受得住这秋风冷雨,油尽灯枯,概不如是。帐中稍暖,再探鼻息,已然是若有似无。足利义章与小平太并无父子之名,却自幼教导在左右,称得上半子之实,终究是流下泪来。亲父早丧,叔父又去,何其不幸!
“殿下,老臣这就要去见先主了!”小平太勉力睁开眼睛,声音细微。
“叔父还要随我一道上洛呢!”
“咳咳咳……殿下,老臣将死,还有几句说想说。”
“叔父请说。”
“我死之后,全军肃然,不许哭嚎,隐瞒消息,一俟天明,决然向岐阜弹正发动总攻击,以殿下之大勇大才,必定功成。
天下混乱久矣,百姓苦痛不堪,再开治世者必定是殿下,请殿下用贤任能,不问出身,恩养士庶,轻徭薄赋。
明主之为国也,任于正,去于邪。忠而能仁,则国德彰;忠而能知,则国政举;忠而能勇,则国难清。
望殿下明察!
另外老臣家中尚有田宅一亩,知行五千,过于丰厚。长丸年幼,心性未定,不宜豪纵,请殿下收回一概知行,年给百贯,俾使其母子三人衣食饱足。待其成人之后,量才给俸,不宜偏私,阔大光正。
啊……
吾愿足矣……”
帐外忽然吹来一阵风,榻前的烛火飘摇,轻轻一跃转而熄灭。
“叔父!”
“小平太!”
“弹正!”
纵使帐中昏暗,哪还有人不知道如何。光影之中,小平太双目轻阖,安然而去。
西历一千五百七十三年,和历天正元年,十月二十一日,藤原朝臣姊小路弹正大弼纲家,病殁于三河设乐原阵中,享年三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