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稳住!”那个带头的官兵喊道, “慌什么慌什么,不过两个小崽子!”
“这些个该死的流民,都该死!”带头的官兵对着小女孩的方向道, “给我上,把这俩崽子都抓起来, 送到流民营去!待会王爷便要到了, 这街上绝对不能有任何一个流民!否则你我都小命不保!”
一提到王爷,那班本来畏惧小女孩周身环绕的乌鸦的官兵,顿时提着长刀冲上前。
远处围观的众人都窃窃私语, 人群中有人认出了那个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 你瞧瞧,不是祥威巷子里面柳家小崽?他也不是流民啊……”
这人说着便要上前提醒官兵, 被旁人给拉住,“哎哎哎!官兵办事,你朝前凑不怕脑袋一起给你搬了?那柳家的小崽常年在这市集上讨饭, 爹娶了后娘之后和流民也无甚区别,真要被官兵抓了送到流民营, 起码有些吃的……”
凤如青侧耳听着人群的议论, 见到下面那些官兵正在朝着两个孩子围过来。
那个小男孩紧紧贴在小女孩的身上, 闭着眼睛, 嘴唇干裂, 不说话, 而那小女孩看似一身破烂的衣裳,布条一样地挂在身上,消瘦可怜,又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 像是脑子不太好的。
可凤如青根本看不到这女孩的灵魂,她已经不是人了。
只是她的身上却也并没有任何害人的业障,因此凤如青只是看着没有动手。
随着官兵们咋咋呼呼地靠近,那个小女孩周身盘旋的乌鸦突然间发起了进攻,将官兵们抓得呜哇乱叫,甚至还抓伤了那领头官兵的一只眼睛。
这一次领头的比谁跑得都快,要其他官兵看着这小女孩,他回去搬救兵,“你等着,小崽子,我们府上有专门收妖的道士!”
带头的跑掉之后,剩下被抓得满脸是血的官兵也根本不敢上前,只是不远不近地围着小姑娘和那个小孩子。
围观的民众离得更远了,都在指指点点地说那小姑娘定然是妖,柳家的小子这是被妖给抓住了,要被吃掉了。
凤如青和穆良、荆丰,都在二楼朝着下面看。按理说妖不该出现在人间,就如同修士不得依仗术法在凡间作威作福一样。
可凤如青却只是看着,并没有出手,穆良与荆丰也是。
“我在她的身上察觉不到魂体,也感觉不到恶念,更看不出她是个什么妖,”凤如青侧头问穆良,“大师兄,你能看出吗?”
穆良如今已经九境下品的修为,能够一眼勘破妖魔原形,甚至能够推算因果。
只是他看了小女孩片刻之后,摇头,“看不清,非是生人入魔修鬼,又是无魂……或许她是执念强存于世。”
“那些乌鸦都是怨气所化,”荆丰说,“这么一点个小孩子,是如何拥有如此强大的怨力?”
“大人要管吗?”穆良侧头问凤如青。
凤如青摇头,“无魂且无罪孽,不归我黄泉鬼境管。”
“那荆丰下去将他们带离吧,”穆良说,“待我将这桌账结了,城外汇合。”
荆丰点头,接着便如同一阵风刮过,落在那两个孩子身边的时候,平地卷起了旋风,在众人眯眼的时候,他将两个小孩子带走,待到风止,众人睁开眼,便惊呼那两个孩子消失了。
凤如青与穆良结了账,颇为可惜,“才来呢,据说这家的酱肉很好吃,我还没尝尝呢。”
“给你带上一份,”穆良说,“待会回到黄泉再吃。”
凤如青抱住穆良手臂,“大师兄要跟我一道去么!”
穆良微微勾唇,如春风拂过大地,“嗯。”
凤如青笑得灿烂,抱住穆良的后腰,被他拖着在房间走了几步,待到门口了,穆良才停下,拍了拍她的手,“小师妹……”
凤如青抱着穆良不松开,“大师兄不若抱我下去吧,反正你我即便是出现在凡人面前,只需变换下容貌,见过我们的人也无人能够认出啊。”
凤如青站在穆良的身后,眼见着他的耳尖红透了,这才嘿嘿笑着松开了穆良。穆良都准备抱她了,但听到她笑,便又知道自己被戏耍了。
他无奈地叹气,回手在她的鼻尖点了点,又难得地倾身,在她的额角亲了下,“乖一点,在外莫要闹。”
凤如青抓住穆良手腕,“那大师兄说在哪里能闹?黄泉鬼境可以嘛?”
穆良这些时日听她说一些话,也已经不至于指尖发麻了,他眉目宠溺地看着凤如青,竟是答道,“嗯。”
凤如青愣了一下,接着便笑起来,穆良就静静地看着她笑,末了指尖捏了捏凤如青娇艳的脸蛋,“你就会要我难堪,才觉得好玩么。”
凤如青摇头,“非也,我是最喜欢大师兄羞恼脸红,见了便心驰神飞。”
穆良轻笑一声,低头拉住了凤如青的手指捏了捏,而后与她一前一后地下楼,去结账,又包了些吃食,这才出了客栈。
他寻了个十分隐秘的巷子,才隐匿身形,带着凤如青御剑腾天而起。
很快到城外,凤如青与穆良从半空之中御剑而下,荆丰正在试图和两个小孩沟通,只是两个小崽子哪个都不说话。
小男孩躲在大一些的小女孩的身后,而小女孩就会瞪着那一双没有白眼仁的、狗一样的眼睛,死盯盯地看着荆丰。
凤如青与穆良自琼林剑上下来,荆丰对着两个人摇头,“都不说话。”
穆良看了一眼小女孩,还有她身后的小男孩,慢慢地走过去,慢慢蹲下与他们平视,并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视线看着两个人。
那是不带着任何的目的,也不像其他大人那样或鄙视、或嫌恶畏惧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束花,一棵草,而后穆良语调也没有故作温柔幼稚,只是放慢些语速问,“你们怎么跑到闹市去了?”
小女孩将直勾勾的视线从荆丰的身上挪到了穆良身上,还是不说话。穆良也不急,再度问,“家在哪里?我们可以送你们,若不然让官兵抓住了,要关起来的。”
小女孩还是不说话。
穆良通常是无论男女老少、妖魔鬼怪,只要他想要沟通的人,没有不买账的,可这小女孩这样无动于衷,还心怀警惕,凤如青都要怀疑这小女孩是施子真扮的了。
不过就在凤如青心中嘟囔的时候,小女孩突然朝着她的方向转过头,她开口,指着凤如青手中提着的袋子,“要那个。”
穆良顺着小女孩的手指看向凤如青提着的袋子,凤如青也低头看了一眼,接着立刻道,“想得美,这是我大师兄给我买的!”
片刻之后,凤如青抱着双臂,凝视着两个蹲在地上,正扒着袋子,吃得如同恶鬼转世一样的小孩子,现在换成她满心都是怨气。
穆良扳了下凤如青的胳膊,“小师妹。”
凤如青侧头,一脸的不甘,荆丰忍不住想笑,地上那两个“虎口夺食”的小不点不知道自己吃了谁的份子,忙活得头不抬眼不睁。
“待会我再去给你买一份,”穆良低声安抚凤如青。
凤如青也不是非要争这口吃的,就是想要看穆良为难的样子。
这一刻,她尤其的想要骄纵任性,想要人哄,因为她看到这两个小崽子的模样,想到了曾经她在尘世颠沛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或许还不如这两个。
而现在她有人疼有人爱,也有能力自己过得很好。
这种心理就像是经年的穷鬼,突然间得了一生都消耗不尽的横财,也顶多第二天早上起来多吃上一碗加肉的面。
凤如青一共包了三个菜,都是这店里的招牌,分量大,都是肉。
这两个崽子吃得一点不剩,吃完之后,穆良再度上前去问,这两个先前蚌壳一样嘴紧的小孩,总算是说话了。
小男孩正如凤如青之前在人群中听到的那样,是祥威巷子里面的柳家小崽,平日是在街上乞讨过活的。
家中时常不给他吃的,街坊四邻的有些心情好了,会喂狗一样给他些吃的,倒也够他度命。
只是近些日子,城中说是什么王爷和大人要巡查,不得有流民和百姓。
南边因为大旱来了许多流民,都安置在山里,不得进城,城里的乞丐也被驱逐了,这柳家的小孩在家中吃不到东西,实在太饿了,便出来讨些吃的,可惜讨不到。
那些素日还有些善心的邻里,都怕惹上事,于是对他视而不见。
“是这个姐姐每天给我送吃的。”柳家的小男孩指了指一直站在自己身侧的小女孩,“姐姐说跟着她走,有饱饭吃。”
穆良这才看向小女孩,没有当着小男孩的面戳穿她不是人,且意图不明的事实,问她,“你家在哪里?”
“汾安道。”小姑娘说。
荆丰顿时道,“正是南边大旱的那个地方,前些时日我曾去那里驱邪,只是让那邪祟跑了。”
荆丰说,“我怀疑那邪祟乃是上界坠落的神族,神力几乎没有怎么损伤,很强。”
凤如青看向荆丰,“还有连你如今修为都抓不住的?”
“嗯,”荆丰说,“我带着许多弟子,确实敌不过,索性没有折损性命,让那邪祟跑了之后,我在那附近寻了很久,也未曾找到。”
穆良闻言看向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穆良视线落在她身后怨气集成的乌鸦身上,片刻后又落到小姑娘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简直像两个空洞的眼睛当中。
“你是从汾安道逃难出来的流民吗?”
小姑娘看着穆良,许久才说,“我叫月灵,是汾安道的流民。”
凤如青他们三人对视了一眼,而后穆良说道,“那我们送你们回家吧。”
月灵没有说话,反倒是看向了她身后的小男孩,那眼神与看着穆良他们时不太相同,其中透着一种难以割舍。
“她爹娘都不要她了。”月灵说。
那小男孩闻言也点头,“我跟着姐姐走。”
凤如青不是个细腻的人,差点冲口而出,你姐姐不是人。
她盯着小男孩看,看他的命格,片刻后惊讶地发现,是“她”,不是“他”。
她出声提醒穆良,但他们也不能看着一个人类和一个怨气所化、强留人间的意念走,于是开始好说歹说地劝那小孩。
穆良许诺了给一家包子铺钱,让那个被误认为小男孩的女孩,每天都能去领包子吃。
这才总算是把她安置了,而后他们一起将那个叫招娣的小女孩给送回去,接着商议怎么安置这个怨气所化的月灵。
“送去罗浮门吧,”荆丰提议,“她不是怨气所化么。说不定罗浮门的高僧念上个一阵子经,她就能释然心中怨气了。”
他话一说完,凤如青还未等接话,突然间手上一松,抓在她手心的月灵整个人化为了一缕黑雾,下一瞬便烟消云散在三人的面前。
凤如青尝试着以鬼气去追逐,却发现消散便是彻底地消散了,抓不到一丁点的踪迹。
“怨气散了?”凤如青伸手到穆良的面前,“大师兄你看得到吗,她还在吗?”
穆良闭上眼,神识外放,片刻后睁眼摇头,“不在了。”
荆丰更是四外环顾,“那么浓重的怨气,说散就散了?”
三个人又找了片刻,没有找到月灵,这才不得不回程。
穆良要去给凤如青再买吃食,凤如青却拒绝了,“算了算了,改日我们再来吃便是。”
他们朝着黄泉走的时候,凤如青还问道,“大师兄,你将包子钱给了店家,若是他收了钱不兑现承诺怎么办”
“放心吧,大师兄给那店主露了些许‘仙法’,凡人不敢得罪神仙,”荆丰说。
凤如青这才放心,待到三人到了黄泉之后,又一块说了许多话,吃了东西,最重要的是聊最近四海形势,交换彼此知道的信息。
待到天色黑下来,荆丰要走了。
临走前,他一双眼在凤如青和穆良两个人身上转了转,说道,“师尊如今忙得很,四海邪祟纷起,他到处在跑,没有时间管你们,待他闲下来,说不定要料理你们。”
穆良说,“我会找个机会同师尊说清楚的。”
荆丰点头,对着凤如青挤眼睛,“小师姐,我走啦。”
凤如青作势踹他,“快滚!”
荆丰走了之后,凤如青转头与穆良又说了好一会话,穆良打算过一阵子,若是汾安道的大旱还没有缓解,便再去看看。
“天界雨神坠落,”凤如青说,“即便是没有坠落,他也是只会溜须拍马,不顶用。如今天界确实自顾不暇,但若大师兄实在担心,不若我去一次天宫,要弓尤派神官来看看。”
穆良却看了凤如青一会,摇了摇头。
“天界太子虽是未来天帝,掌管天庭大部分事宜,但你不知,即便是他做了天帝,也不可能完全管得了那些神仙。天界还有个上天庭,那其中的神仙比天帝的权势还要大得多。”
穆良说,“况且如今四海不安,到处都是各种各样的麻烦事,天裂未曾现世之时,人间某处大旱也是寻常之事,怎用劳动什么天界太子来下雨,也平白的扰乱天地秩序。”
凤如青听着没有说话,穆良对上她的视线,微微垂眼,手指攥紧了袍袖,说道,“更何况,我也不想让你去找他。”
凤如青手肘拄着桌子,笑眯眯地看着穆良,“哦,我就默认这才是最重要的。”
她说,“大师兄不想我见其他男人,那便将我藏起来啊。”
穆良羞恼地看着她,凤如青起身,走到穆良的身边,拉起他衣袍宽大的下摆,将自己盖住,“藏在这里,旁人就再也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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