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祝颤抖着端起水杯,不喝,好像故意要浪费水似的,就在那拿着抖,水渍很快就打湿了桌面,顺着边沿留下来:“你现在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他抬起眼,空洞地看着宁鹿:“你是不是感觉很痛快——终于看到坏人变成这副凄惨的样子?你是比那些普通人要厉害一点……他们只知道把犯错的人关进监狱,枪毙他们。而你更明白该如何从人身体里面掏空别人。你比他们聪明,也比他们残忍。”他终于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你很适合做一个裁决者。”他看向宁鹿的眼睛慢慢聚焦,“这是你的天赋。”
宁鹿拿出一包纸巾,把桌上的水聚在一起,桌边的瀑布终于停了下来。
“我好像明白,那些有自杀意向的人为什么会选择追随你了。”宁鹿把浸湿的纸团放在一边,“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会互相吸引。”
南祝轻轻嗤笑:“你觉得我和那些失败者一样?脆弱而且胆小?这你可错了,虽然我现在坐在这里,但我的角色永远是猎杀者,而那些在外面幸存的,永远只能是猎物,他们的自由只是假象。相信我,他们就算没有被我捕获,有一天也会落到别人的手里。”他把长腿展开,“这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是猎杀者?”宁鹿坐回到座位上,“还是一只有了错觉的猎狗?”
南祝神色一凛:“你说谁是狗?”
宁鹿不答反问:“你是什么时候离开南岛的?”
南祝嘴角古怪地抽搐了一下:“我不想告诉你。”
“我在南岛的时候,你就在;我离开的时候,你还在。那时候的你应该差不多是二十五六岁。”宁鹿微微皱眉,好像很困惑,“南家子孙天赋异禀,就算开蒙晚一点,但在南家的教育手段也能把一个人学习的时间压缩到极致……二十五六……南祝……叔叔。”宁鹿顿了一会,“你出师够晚的啊。”
南祝咬了咬牙,转即如常笑出来:“所以呢?”
“所以我在想,你说的奇怪,会不会就是这个意思——在普通学校里,天才儿童的社交能力普遍偏低,因为他们不被智商在平均值的孩子理解,他们同样也无法理解普通的孩子。如果反过来呢?一个普通的孩子掉进了一群聪明绝顶的孩子里,你说他是不是会被当成很奇怪的存在啊?”
南祝保持着微笑,牙关却紧紧咬合着。
“你觉得南屿很像,像在他和其他孩子的与众不同,而你们和其他孩子与众不同的原因是截然相反的。所以……”宁鹿竖起手指,“你们对于南家来讲都是很特别的孩子。而特别的个体,最有研究的价值。”
南祝没听到宁鹿竖起手指以后说的话,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宁鹿做了那么一个手势。
他的注意力还在宁鹿说他和南家其他的孩子不一样上面。
他最鄙视普通人,他最痛恨普通人的原因就是……
南祝用手指扣着桌面,他仍然微笑着,用力地微笑着。
他和他们一样也是个普通人。
可他。
偏偏生在南家!
偏偏做了南家最奇怪的孩子!
他的眼珠不自知地跟着宁鹿的手转动,过了好久,才真的看清她放在他面前的东西。
一张照片。
“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这个人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
照片上的男人几乎要撑破相框,一身肌肉像米其林轮胎的代言卡通一样一层层堆积着。
南祝保持着平视宁鹿的姿势,眼球却使劲地向下,整个人看起来诡异又疯狂。
他沉默很久,希望这样就可以摆脱宁鹿的追问,可宁鹿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耐心,一直静静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这场由他制造的沉默里,愈加沉不住的也是他。
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却总觉得已经错过了应该说话的时间点。
他无比希望宁鹿说点什么,结束他的纠结。
可宁鹿却悠然地拿起水杯一点点喝起来。
终于,他忍无可忍:“少故弄玄虚了!他只是我的一个手下而已!为什么要单独问我关于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