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8、祝福祈愿之舞

迷失，时间久了，真的会令人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会的乔伊斯，相信我，会的。既然已经计划好了四年之后就退役，无论是谁反对，我都会让路易斯在那个时候退下来！”

    语气斩钉截铁坠地有声，安泽贤像是说给自己听也像是保证。

    作为一个粗人，虽然他看儿子的自由滑节目一知半解，可眼睛没白长。

    整套节目前半程那串接续步也就算了，临结束临结束这套编排接续步算怎么回事？

    《ave maria》，这孩子借由这首曲子，抒发强调的‘坚持不会让自己停下’，背后所隐藏的不服输与倔强，换作任何一位疼爱孩子，只想让孩子快快乐乐生活的家长都无法忍受。

    更何况他这种把儿子当做性命，哪怕擦破点儿皮都会心疼半天的儿控。

    仑仑仑仑。

    绵密的竖琴震颤，犹如波涛不住推进的情绪，自由滑十三个技术动作进行到第十一个的安易，延续着自己表演中表达的情绪，借由编排接续步的机会竭尽所能，将节目展现出的情感升华。

    四分零五秒，澄静的男童吟唱隐去，只余下不断递进爬高的音乐主旋律。他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眼中的温柔不变滑着舞着，挥洒着心中不住涌动热情。

    就像之前说的。

    这支舞送给离去的对手与朋友也送给他自己，未来会怎么样他虽然无法确定，但他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努力坚持。

    四年。

    四年。

    距离第三个四年只剩下四年，他可以离去，但他一定要完成冬季奥运会冠军三连霸的伟业，在花样滑冰领域留下独独属于他一个人的传说！

    过程中再多困难、再多针对也休想阻止他，休想！

    腾。

    跳起落下，右脚支撑身体，浮腿内收冰刀靠近头顶，身体从字母‘t’到字母‘q’再到手指勾住刀背逐渐拉高的提刀燕式转，自由滑第十二个技术动作换足不换姿势的燕式转顺利完成。

    四分二十一秒、二十二秒，旋转停下，安易踱步向前面容坚毅，蓝色眼睛里的坚定化成了实质，伴随着最后一个技术动作，换足的联合旋转逆时针扫过四面看台，时间空间仿佛也在这一刻倒转。

    回想曾经，职业生涯初开启，《疯天鹅》陪伴他，白天鹅飞过湖面奋力拍打双翅，承载他的梦想踏上征程。一路上，他以希望为舞送给朋友，礼赞为舞回应质疑，到今天，祝福祈愿之舞送给离去的对手、送给自己……

    下一次呢？不出意外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他的舞将送给谁？所有支持他走到那时的冰迷以及支持者们吗？

    刷刷，刷刷刷。

    竖琴琴弦拨动震颤，小提琴弓拉扯倾吐心语，冰面上准准拽住每一下音调起伏的安易旋着转着，以蹲踞式开始执行自由滑最后一个技术动作。

    背景音乐渐渐降低，冰粒随着冰刀捻钻溅起。

    白色、黑色、金色、相辅相成融化进旋律中，安易身体姿势从下蹲到站起，最终换足左脚支撑身体右腿浮足上举，右手勾住右脚冰刀刀背上半部，左手勾住刀背下半部，将右脚拉过头顶让身体形成水滴状闭眼旋转，所有该说的话、想要说的话，已经全部通过这套自由滑节目表达。

    所以啊……

    我的对手们，我的朋友啊，不要露出那副表情好吗？

    离开是无奈的选择，没有必要勉强自己。

    曾经的陪伴我不会忘记，今后还请依然注视我，亲眼见证我将走到怎样的高处。

    为我加油助威，化作我的后盾予我支持。我也将竭尽所能，让你们见证奇迹！

    浮足放下，音乐停止，四分四十秒自由滑结束，安易单膝跪在冰上右手抚胸，左手探向冰场西北角乔伊斯身后的强尼和伊利亚伊万诺夫，五根手指啪的一下收拢攥紧，拳头上的力量大到微微颤抖皮肤发白。

    防护墙外，注意到他眼神的泽贤、乔伊斯，转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身处安易视线尽头的强尼和伊利亚反应各异。

    身为安易挚友的强尼情绪低落，脸上写满了抱歉，自责的咬紧了腮帮眼眶迅速泛红，身为对手的伊利亚则竖右手大拇指，很淡定很坦然，毫无负担。

    再看冰场上的安易，保持自由滑结束动作三秒不动，视线交错放下手臂挺身站起，目光投到北面看台最下方的裁判席上脸上的笑容收敛，感觉上像是在问，这一次你们会怎么办？

    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表演，接下来该换你们表演了。来吧，请倾尽全力，娱乐我！

    ‘……’

    ‘路易斯沃兹（yi an）！！’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an！！’

    ‘路易斯！路易斯！’

    ‘……’

    比赛落幕，现场宣告员第二次报出安易的名字，东南西北四面看台占据六成席位，此次比赛只为支持安易而来的观众爆裂。

    人头攒动，掌声欢呼，雪崩一般从看台最高处滚落。随之而来的还有数不尽的鲜花、糖果、玩偶、应援物，短短三十秒不到的时间，就将三十米宽六十米长的标准赛场，铺了个满满当当。

    冰场正中央安易看着这一切，脚下冰刀踩在冰层下的都灵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会徽之上，闭眼吸气感受了一会儿冰迷们的声援，嘴角勾起弯腰鞠躬，开始感谢他们给予自己的支持。

    脑海中闪过熟悉的感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珍贵的支持，他才能顺顺利利走到今天，并且在日后有勇气，孤身一人继续走下去。

    ‘呀啊啊啊啊啊！！路易斯！路易斯！路易斯！！’

    ‘……’

    ‘听听这来自帕拉维纳体育场的欢呼声，冰场上的路易斯与其说是在答谢冰迷的支持，不如说是如同王者巡视自己的领地，回应臣民对自己的期盼。’

    ‘……哦，画面切换到了集锦镜头，现在让我们来共同欣赏路易斯刚才那套自由滑节目的细节处理。相信我，在路易斯又一次奉献出一场经典的表演后，现场打分裁判一定会给所有人留出充足的回味时间。’

    加拿大当地时间，二月十六日上午十点零七分，cbcsports直播间内，乔贝克眼见男单自由滑最关键的一场比赛结束开了一句小玩笑，紧接着便抓准直播镜头回放慢动作的时机，为自己欣赏的路易斯沃兹‘传教’，向正在观看这档节目的观众科普，他偶像刚才的表现有多精彩。

    直播台后，他的身侧，同样负责点评主持节目的翠西米洛斯，注意到他激动的反应后非常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心中虽然很想告诫搭档路易斯沃兹是个中国人，是加拿大骄傲强尼沃森伯格夺得职业生涯第二枚奥运会金牌最大的障碍，可碍于讨厌中国人在加拿大国内及全世界的受欢迎程度，最终只能忍下了唱反调的欲＿望。

    而且，向上帝发誓，虽然她一千一万个想要看到中国人输掉比赛，可在观看完今天的比赛后不得不承认，他的自由滑表现是所有运动员中最好的。

    虽然无论是从技术上还是艺术上，他都保持‘克制’给未来的自己留出了充足的‘进步’空间，可谁让他很好的将两者平衡协调的很好，不像他前面上场比赛的强尼节目构成失衡。

    也没有像上届冬季奥运会那样，留下了明显的漏洞，让有心人有机可乘。

    啧！

    ‘……看看这里，鲍步滑行后立刻换刃接入勾手四周跳！相信我，这种怪物级的难度衔接，现阶段只有路易斯能够做到。’

    直播厅内，翠西米洛斯思绪翻涌失落叹气的同时乔贝克的科普讲解还在继续，一个动作接着一个动作只要集锦画面还在播放，他的嘴巴就不会停歇。

    ‘wow！注意这里，男子选手绝无仅有的躬身旋转。’

    ‘画面最好再慢些……再慢些……好的！注意到了吗？路易斯眼睛里，表情上传递出的动人情绪。感谢这组高空俯拍的现场镜头，让我们有机会欣赏到他细腻传神的节目表达。’

    ‘……’

    ‘第五组镜头，emmm，毫无疑问，绝对达到level4的定级接续步，在前加拿大传奇詹姆斯乔伊斯的教导下，路易斯很好的继承了加拿大花样滑冰滑行技术高超的优点，并且一次次凭借这件武器战胜对手，战胜乔伊斯的另外一位弟子，强尼。’

    ‘看看这里！请记住我当时强调过的寂寞基调，千万不要被路易斯脸上流露出的笑容所迷惑。很多时刻，失落哭泣不一定需要眼泪，隐藏在眼底的：我希望你很好，我也会很好的坚持，往往会更加令人难过、心疼。’

    从赛场传出的直播信号播放，cbcsports乔贝克卖力解说、细致点评，同一时刻日本nhk，美国nbc，俄罗斯国家电视台，中国cctv5等主要电视媒体解说评论员，也在分析安易刚才那套自由滑节目的表现。

    在这些人当中，日本媒体主要负责赞叹，美国媒体自知争冠无望中立讲解，俄罗斯媒体紧紧抓住艺术表现，将伊利亚伊万诺夫、强尼和安易的三套节目做出对比，尽量往伊利亚输给强尼有多不合理上靠拢。最重视安易比赛表现的中国媒体则在自由滑一结束，安易退出冰场往等分区行去时按耐住心中激动开始焦急漫长的等待，渴望着这枚理所应当手到擒来的金牌，真真正正落袋为安。

    反观当事人安易，他在完成比赛踏出赛场，享受过安泽贤和乔伊斯的祝贺后，在两人的陪伴下坐上了等分席，第不知道多少次一边平复略显急促的呼吸，一边耐心等待自己的得分。

    会赢还是会输，他滑完比赛已经无力改变，剩下就看技术组和节目内容组的打分裁判怎么判断了。十四号当天他跟强尼、伊利亚短节目只差0.01分的‘悬念’时刻，他至今依然历历在目呢。

    “嗤。”

    “？！”

    思考之中忽然嗤笑一声，安易反常的反应招来坐在他左右乔伊斯和安泽贤的视线。

    四目相对，两个中年男人在上上下下打量了他片刻没有发觉不对后，默契十足的视线撞在一起无声交流。几乎是一瞬之间就达成了某项约定，让捕捉到他们互动的安易摇头失笑。

    过后，时间推移，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五分钟，现场面向四面看台的大屏幕，几乎从头到尾将安易的自由滑播放了一遍后，观众席上两万五千名观众耐心耗尽，开始自发鼓掌呼喊安易的名字，催促打分裁判员提高效率计算分数不要耽误时间。

    坐在看台上的他们虽然不是什么专业人士，可是凭借眼睛感觉还是能够分辨出运动员滑行节目的好坏的。

    要他们说，坐在等分区里的安易毋庸置疑肯定应该赢得自由滑比赛，唯一的差别只在赢多还是赢少。

    哗哗哗！

    ‘louis！’

    哗哗哗！

    ‘champion！’

    哗哗哗！

    ‘louis！’

    哗哗哗！

    ‘champion！’

    ‘……’

    掌声狂潮再起，喝彩呼喊汇聚。

    现场两万多名观众共同铸就了一幕奇观，携手将这一刻永远铭刻进了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的历史。

    等分席上，安易心头激荡，身体肌肉因为这惊人的时刻激动颤抖，无法继续坐在座位上旁观，再一次站起回应观众给予他的支持，一遍又一遍的面向四个方向挥手鞠躬，直到注意到等分区外不远处，为他鼓掌的伊利亚伊万诺夫，顶着周围看台观众的惊叫声单膝跪在地上，朝拜他的强尼的身影时才猛然一停。

    下一刻！

    他毫不犹豫地冲出等分区，揪住那个蠢货的胳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顺便还当着全世界数亿观众的面，毫不留情的在这个发疯自作主张的家伙肚皮上狠狠来了一拳，发泄心中冒起的狂躁。

    砰！

    “ow！路易斯，嘶这，这可真疼，但是我必须得说，与疼痛相比，我更加感觉抱歉。”

    “……”瞪。

    身影交错，师出同门，因为天赋身体等原因，这届奥运会后即将走上不同道路的一对朋友，在赛场内外无数冰迷的注视下，一个扶着一个站在了一起。

    “……对不起路易斯，我没有做到曾经承诺过的事情，丢脸的选择退役。但请你相信，我也不愿意这样，给我一些时间，让我治疗好伤病好吗？如果可能，我一定会再次回来。”

    “ha，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忘记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只差一个isu大奖赛总决赛冠军，我就有权利正大光明的追求你了不是吗？是的是的，我决定了，就算以后变老伤病缠身无法行动我也一定要做到这件事！只有这样我才能……ow！！！”

    砰。

    又是一拳，不过与不久之前那一拳相比，力道不轻不重。

    帕拉维纳体育场，因为两人互动掌声欢呼喊消散的冰场刷的一下陷入寂静，数台围着场边几人拍摄的摄像机特写下，安易在听清强尼承诺的瞬间双睫轻颤，表情复杂的松开搀扶着他的手臂退后两步观察着他的表情，脸颊肌肉动了动最后灿烂的笑了。

    他想。

    强尼啊强尼，给你一些时间休养身体等你回来是吗？你最好说到做到，不要最终变卦，让我收获失望。

    那样的话，受到‘欺骗’的我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报复你。到时候我相信，你想哭都会没有眼泪。

    “呵，原来你还记得那件事的前提条件啊。”

    “还少一个isu大奖赛总决赛的冠军头衔是吗？努力吧……沃森伯格先生。”

    啪、啪、啪。

    伸出右手按在强尼肩头轻轻拍打三下，手掌挪开时上移捏了捏他脸颊上的肌肉，安易收回手臂，微笑中冲站在强尼身后，望着他们若有所思的伊利亚伊万诺夫点了点头，三步并作两步返回了等分席重新坐下。

    恰在此时，也许早就拿到比赛得分，一直等待着场边精彩花絮结束的现场宣告员开口出声，吸引了全世界从媒体到普通观众的注意力。

    让无数人经历了一段比安易自由滑比赛时间长一倍还多的等待之后，提气通报正式公布安易刚才那套自由滑节目的成绩，同时也正式确定了此次冬季奥林匹克运动会，花样滑冰男单项目的最终名次，确定了金牌、银牌、铜牌的最终归属。

    ‘中国选手，路易斯沃兹（yi an），自由滑的成绩是’

    ‘技术分：123.22。节目内容分：97.20。自由滑总分：220.42，rank：1。奥运会总分：335.67。rank：1。anewworldrecord！’

    ‘wow！！’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