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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纤俯下身来,往伤口上轻轻地吹了口气,“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做。就和我一起慢悠悠地从洛阳城北一路走过来,正面遭遇到他们,又如何了呢?我堂堂一个尹族门人,手持众多仙家法术,难道还对付不来几个对我心怀不轨的小蟊贼吗?”
她这么一口仙气下去,原本受伤的地方竟然开始蠕动起来,全新的肉芽从坏死的地方涌现出来。不多时,那些受损的器官便被重新长出来的肉芽给填满了,只是那些新生的肤质颜色显得过于白皙,与周遭皮肤有很明显的差别,看着就跟缝上去的补丁似的……若是靠身体的能力来填补,修复这个伤口大概需要几年的时间。如今被压缩到了短短的十秒钟之内,自然是耗掉了尹兆原本用以新陈代谢的大部分能量。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好像都被抽调到了右手手腕上,连腿肚子都直打哆嗦。
尹兆极力保持着面部表情不要崩溃,以防自己忽然大叫出来。
“行啦,要是疼就喊,喊出来会好受一点,在和我这儿还什么不好意思的。”尹纤将他这副小男孩的心性看了个明白,不禁抿嘴调笑道,“还好你这是重伤……要是残疾瘫痪之类的,凭我这点儿本事,可就治不好你喽。”
“为我伤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要我自己决定的,和你本人其实没关系。”尹兆趁着吸气的当口儿,白了尹纤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的命都是你给的,养育之恩估摸着我也还不清了……这种能趟点儿雷的小事
,就不必阻止我了吧。”
“行,也算我没白疼你。你这个人从小就这样,不服输,喜欢喝别人争强斗狠,我就是想拦也拦不住啊。”尹纤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欣慰地笑了笑,像摸小狗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能走吗?我们回去了。”
“回哪儿?”
“还能回哪儿?终南山啊。”
“这么快就得回去了?”尹兆的眼神登时便暗淡下来,“终南山”这三个字,对他来说,可不能等同于“家”。
“没办法啊,今年的滴血仪式又要开始了,我身为尹族的‘正式门人’,当然得赶回去滴血啦。”尹纤摇头晃脑地加重了“正式门人”这个四个字,颇有些许自嘲之意,“算我走运,修为程度不高,但总算也斩了赤龙(指女性修习到一定程度之后,月经会自行停止,从而达到驻颜、养生的效果),要不然每年还得洒出去这么一大滩血,我不得心疼死啊……”
所谓的滴血仪式,其实就是尹族内部对权利和力量的争夺。
先师尹喜,取终南山之铁,辅之以天地灵气、日月精华,打造出一百把“开天神兵”,藏于尹族内部的一块星盘之上。立下“祛除邪魅,匡扶正道”的家训之后,尹喜便破空而去,疑似是羽化登仙,凡间从此再也不见踪影。本想着为人间留下一支清道夫的军队,好与众多邪恶势力对抗。可让先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力量和特权对人的腐蚀程度,远比他预想中的要夸张。不出五代,尹族已经变质成了一个完全超出规格的东西:他们暗中调停天下局势,坏事做尽,与凡人展开一桩又一桩的交易,来牟取自身的利益。
与恶龙对决的勇者,最终也长出了龙鳞。
尹族被腐化了,从根烂到叶,没有一处是好的。
但凡是尹喜的直系后代,血脉中就自带着“神性”,他们无需修炼、无需参禅,便可以拥有凡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特殊力量。像尹纤这种血脉纯度极低的人都能助人起死回生,自然可以想象出那些尹族的高层人物具有怎么样翻手为云的本事……偌大一个天下,并无人可与之对抗。特别是尹族的族长,尹子寒,直接说是他掌握了现今世界的所有动向也不为过。
可,人的欲望是无穷的。
掌握了天下,尹子寒还想要永生不死,还想要颠覆天道的神力!先师尹喜曾经有训:宇宙峰乃是一百把开天神兵之首,列于星盘中央,受所有神兵俯首称臣,其势有如众星拱月。凡是尹族门人,皆可以尝试将血滴在星盘上,让神兵来鉴定其资质。若是获得了开天神兵的认可,那便是可担大用的人才;若是获得了宇宙峰的认可……那,你就当是下一位钦定的周天之神。
这个诱惑驱使着无数人成天往上面撒血,但迄今为止,依然没有一个人能成功。即便是尹子寒族长,也只是让近六十件开天神兵发出了共鸣之声,可最中央的那把宇宙峰……却仍旧是怃然不动,等着它的有缘人。
像一块寂寞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