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他能帮我做向导也说不定呢!
就带着这样欢畅的心情,我踏上了前往舒城[6]的路。一行人中大哥策和几名仆从骑马走在最前面。母亲单独一辆车,三哥翊和四哥匡一辆车,而我在最后,和二哥权一辆车。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这样安排,大约她觉得权的“深沉”能有效扳一扳我的话唠症,以免到了周家让她丢人?
这样想着,我不由偷瞄一眼坐在对面的权,只见他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些什么。风不时撩动车帘,漏一缕阳光进来,那阳光一闪一闪照耀着他微呈紫色的头发,我便不由有些浮想联翩。
我们兄妹五人都喜衣红,这大概像父亲,父亲冲锋陷阵时喜戴一顶赤巾帻,这是战场上的他最显著的标志。而要说四位兄长中衣红最好看的非策莫属,我甚至觉得红色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颜色,因为他整个人就像一轮骄阳,一团火,明亮热烈得令人目眩。
如果将策比作明亮热烈的正红,那么翊就是在红色中调上一点更为奔放、也更为躁动的黄色之后变成的橘红色。翊非常勇悍,同时也是四位兄长中最易怒的一个。我反正轻易不敢招惹他,偏他又喜食橘子,于是每次他暴跳如雷,我就觉着他仿佛幻化成了一只大橘子在眼前蹦啊蹦,蹦得我脑仁儿疼。
匡呢,作为名震天下的“江东猛虎”的幼子,自然也继承了父亲的勇武刚烈,但与此同时,他也承袭了优雅的母亲骨血里的一些东西。比方说,他在习武的间隙也会吟几首酸诗——至少我认为那是酸诗。然而,就像红色中加上那么一抹雅洁的白色,我一直坚信他将来会长成一个兼具着文士气质的儒将。只是粉红色……咳咳,有一次他在一树桃花下吟一首桃花诗,我忍不住用一个我心目中异常美好的词汇夸赞他道:“匡哥哥你真是面如桃花呢!”谁知他竟像翊一样暴跳如雷,于是我仿佛看到他幻化成一只大桃子在眼前蹦啊蹦,头顶上还冒着青气——青色和粉红色掺在一起是什么色?狗屎黄,哼!
而权——就像他头发的颜色,紫色,那混合着红色的明亮热烈与蓝色的深邃冷静的颜色。不过紫色,那可是帝王之色呢,是以我从来不会冒冒失失用和紫色相关的、类似于“面如桃花”的这类词汇去夸赞他。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五人中只有他生着一头这样奇怪的头发,直到后来听母亲说起她孕策哥哥时曾梦月入怀,而孕权哥哥时曾梦日入怀,我才终于恍然大悟:权哥哥的头发一定是被太阳公公烤焦了!嗯,我对此深信不疑!而什么时候赶上他明亮热烈,什么时候赶上他深邃冷静,那就全看运气了。显然我今天的运气不大好,自打上车,他便一直保持着深邃冷静而不发一语。
唉,好闷!我终于有些受不了,爬到车窗边撩开车帘朝外望去,“今天的天气真不错呐!”我没话找话地道,“看样子,我们应该很快就能到舒城了吧?”
“权哥哥,你说舒城会是什么样子的呢?好玩儿么?”
“周家真有那么大么?一整条街,道南道北都是他家?”
一连抛出三个问题,身后都没有动静,回过头,却发现权正定睛瞧着我,一双眼似笑非笑。
“我脸上有字么?”我觉得他的表情十分讨厌。
垂下眼帘,他淡淡一笑:“我只是有些奇怪罢了,昨天你还在卧床养伤,今天倒像是没事人一样了。”
心蓦地打了一个突儿,我的脸便有些发烫。糟了,露馅儿了!这样懊恼地想了一会儿,我摸出一包蜜饯,讪讪地凑上去道:“权哥哥,吃蜜饯?很好吃的哟!”
“讨好我没用的,”他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你还是想想该怎样讨好母亲吧。”
注释:
[1]初平元年,公元190年。
[2]东汉沿袭西汉旧制,分封王、侯与州、郡、县双轨并置。至东汉末年,实行州——郡(国)——县(侯、道、邑)三级体制。州长官称刺史或州牧;郡长官称太守,州治所在郡的长官称尹;县长官称县令或县长。分封给诸侯王的郡称国,其行政级别与郡相等;分封给列侯的县称侯国,其行政级别与县相等;此外,与县的级别相当的地方行政单位还有道(境内有少数民族的县)、邑(封赐给公主的县)。治所即地方长官官署所在地。
[3]临湘,东汉长沙郡郡治,今湖南长沙。
[4]寿春,东汉九江郡郡治,今安徽寿县。
[5]雒阳,故址在今河南洛阳东北。战国时,始有雒阳之名。其位居雒水之北,“水北为阳”,故名雒阳。秦朝时,五行学说盛行,秦始皇按“五德终始”进行推理,认为周得火德,秦取代周,应为水德,因此改雒阳为洛阳。东汉光武帝刘秀定都洛阳,因汉尚火德,复名雒阳。
[6]舒县,东汉庐江郡郡治,今安徽庐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