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阿婆出了一趟门回来一屁股坐到坐席上却突然尖声高叫起来时,珊珊也惊得叫了一声。
“针!针!针!”
“阿婆,您……您是要针吗?”
“不……不是!是我的坐席上有针!”
惊恐地张大嘴巴,珊珊转头朝我望来——她居然一猜就知道是我干的?
可下一个瞬间,连我亦不由呆住了:我本想着既不敢违拗母亲便扎许阿婆一下出口恶气也就算了,可万没想到许阿婆肉山似的身躯一惊一痛之下竟一时无法离席而起,她越挣扎越痛,越痛越起不来,到最后我和珊珊亦全都吓傻而僵在原地了。
“快跑!”
反应过来的一霎那,我拉起珊珊撒腿就跑,只留下许阿婆凄厉的叫喊声在身后久久回荡——
“救命……救命啊!”
“下站!”
满面怒容地坐于堂上,母亲对上前求情的策说。
远远地跪在下面,我偷眼瞧见策无可奈何地退后几步,一边退后,一边急急向我摇手,赶忙低下头去。
“今天谁求情也没用!”我听见母亲补充道。
唉,跪着就跪着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罚跪!我暗自咬牙想。
不过今天母亲怕真的被我气坏了——我又偷眼观察了一下她的脸色——我还从没见过她的脸似这般通红通红的,想来是又气又愧吧?毕竟这是在周家,许阿婆又是从外面请来的,而不是自家仆役。
可我已经道歉了啊!可真诚了!许阿婆也表示原谅了,虽然她说今后再也不来了。——估计舒城中也不会再有人来了吧?转念至此我又不由窃笑:这下该不用学绣花了吧?哈哈,太棒了!
一个没控制住,我不由笑出了声音,下一刻,但觉两道冷飕飕的目光箭一般射到我头上,心头一颤,我只抬起头与母亲对视一眼,便慌得重又低下头去,眼角的余光瞥见策以手扶额,做出一个牙痛的表情。
好吧好吧,我还是老实点儿!双手撑在地上,我老老实实地跪好,可一颗心还是没有办法老实起来——看来今天不同于往日,光策哥哥一个人求情怕是不行了,得权、翊、匡一起来才行。可他们会来么?我开始在心里分析起来:
四位兄长中,策从来是坚定地站在我一边的,而匡从来是坚定地站在母亲一边的,原因无他,只因母亲向来最疼爱他这个幼子。至于权和翊——我在心里暗叹一声,本来他们两个都是保持中立的,可自从一年前我得罪了翊,他就偏向到母亲一边去了。而我之所以会得罪他,全因为一个叫徐婧的姐姐——不,是因为徐嫣!
当年姑母由父亲主持,嫁入了家乡富春的大族徐家。那次是姑母回家省亲,带来了徐家的两个女孩儿,就是徐婧和徐嫣。这两位姐姐都漂亮极了,只是徐婧漂亮且可亲,徐嫣漂亮却讨厌。她看中了我的傀儡子想要玩一玩,我不肯给,争执中她推了我一把,害得我摔倒在莲花塘边滚了一身泥,而我当然也不示弱,从泥水里爬出来便扑上去抓花了她的脸。本来这事和翊扯不上什么关系,谁知她竟对徐婧很有好感的样子,有事没事地向人家献殷勤,大概他觉得我欺负了人家的姐妹让他失了面子,从此以后就和我划清界限了。唉,什么事嘛!看来今后只能多花些心思争取权了,只要能把权争取到我这边来,我就和母亲势均力敌了!
就在我自怨自艾、自伤自怜、自悔自叹复自筹自划的时候,身后房门响了一下,权、翊、匡鱼贯而入。
他们会说什么?会火上浇油么?我蓦地紧张起来,而当我听清楚他们是在替我向母亲求情时,简直感动得快哭了!
“香儿年幼莽撞,那许阿婆既不做计较,母亲便原谅了她吧。”
“她已跪了一个时辰了,还请母亲消消气。”
“小妹既已知错,母亲便再饶她这一次如何?让她保证下不为例也就是了。”
我的眼泪尚在酝酿之中,母亲的眼泪却猝然如断珠般顺着两腮滑落下来——
她哭了!
母亲居然——哭了!
看清楚那闪动着的的确是眼泪时,我整个人不由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