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堂兄发现你在这里,我都不知道去哪儿给你送炙肉!”
“等等等等,你说谁发现的我?你堂兄?”
“你以为呢?你连我们家都惊动了!何况这么高的地方,若非堂兄扶着我,你当我上得来?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大胆好不好?”
“这么说……”猛低首,我重新朝下望去——原来真的是“太阳”和“月亮”!
然后“太阳”——策抱了臂:
“我说,你闹够了没?”
第二天清晨下起了雨,昨晚睡得那样晚,此时却已早早醒来。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我的心也像被雨点敲打着,没法子平静下来。
昨晚从房上下来后,策直接将我送回房,只说母亲让我早点休息。可这事就这么完了么?——不能,绝不能!
正这样想着时,母亲房里的侍女走进来道:“夫人有请。”我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
进门时,也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怎么,竟然差点被门槛绊倒。然后,当我发现扶了我一把的人是珊珊,继而发现周瑜、袁夫人也在时,不由十分惊诧,尤其珊珊还冲我眨了眨眼。
这时候母亲一声轻咳,我马上一个激灵,赶忙敛容蹲身向袁夫人行礼。可就在我转身要向周瑜行礼时,却听母亲道:“该行师礼才是。”
“这如何使得?岂不折煞阿瑜了!”袁夫人笑着说。与此同时,周瑜也连称“不敢”。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直到母亲最终妥协,顺带着想起有必要向我解释一下,解释之前,还不忘重重叹一口气——
“从明天开始,你便跟着周公子习琴吧。记住,不许再胡闹!”
我想我的嘴巴一定是张大到了令人不忍卒视的程度,因为我看到站在母亲身后的策嫌恶地闭了一下眼睛,方来到我面前,进一步解释道:“难得阿瑜不嫌弃你这个捣蛋鬼,愿意教你鼓琴!虽然你那天弹了一支乱七八糟足以让阿瑜顾来顾去扭断脖子的曲子,可他居然说你很有天赋呢!——真的假的呀阿瑜?”蓦然回视周瑜,策依然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最后问你一次,你确定你不是在——安慰我?”在被周瑜报之以一笑后策压低声音道:“怎么样,鼓琴可比绣花有意思多了吧?”
我的嘴巴依然没法子合拢,直到周瑜上前一步,爽朗一笑:“周瑜琴艺粗陋,惟望不虚此切磋。”
窗外的流苏树已开出纤细洁白的小花,淡淡香气随风入室,那丝丝缕缕静远淡逸的气息,类似琴音。
“昔神农氏继伏羲而王天下,上观法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
“琴长三尺六寸六分,象三百六十日;广六寸,象六合;文上曰池,下曰滨。池,水也,言其平。下曰滨,滨,宾也,言其服。前广后狭,象尊卑;上圆下方,法天地。五弦,宫也,象五行。大弦者,君,宽和而遇;小弦者,臣,清廉而不乱。文王武王加二弦,合君臣恩。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
“琴面上之岳山,义如其名,象崇山峻岭,可以兴云起雨;琴腹之池沼如江海大泽,可以蟠灵物;轸象车轸,可以载致远不败;凤足象凤凰来仪,鸣声应律;乃至制琴之配件小料如黄杨正色,枣以赤心,玉温金坚,竹寒而青,皆君子所以比德。”
“八音之中,惟丝最密,而琴为之首。琴之言禁也,君子守以自禁也。大声不震哗而流漫,细声不湮灭而不闻。八音广博,琴德最优。古者圣贤,玩琴以养心。琴更有泛、散、按三音色,泛声轻清而上浮天;散音重浊而下凝地;按音居中,象人。一器而备具天、地、人三籁,天地人和,琴,可谓妙器。”
“端坐琴前,如晤对长者,缅怀先贤,庄敬而意远。琴器乃天地之合,操琴之过程,亦是与大化交融之过程。琴曲多以泛音或散音始,抚琴便似人生,自天地始。一曲之中大量按音、滑音,丰富多采,便如人生一番历炼。而终之以泛音,终归之于天。抚琴便是天地人生之全部,由天地始,经人世纷纭,终归于天。”[1]
他娓娓而论,我倾心而听,伸出手,我轻而缓地抚上他面前的琴,仔细地、小心翼翼地抚过它的承露、岳山、七弦、十三徽、龙龈、冠角,直至琴尾处犹似被火烧过的焦痕:
“这琴,是名曰‘焦尾’么?”
注释:
[1]以上内容参考及引用自蔡邕《琴操》,桓谭《新论》,老桐《琴学散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