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谙其中关节,故而适才已明白言道须先定北方,次取荆州,方可筹谋用兵江东,还说不是明知故问?”
“阿孝一向词锋凌厉,今日终于遭逢对手了么?”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传来,却是那一直冷眼旁观的年长者终于打破沉默,打趣他的同伴。细看之下他的五官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有点粗陋。然而他高高隆起直贯头顶的额骨让人确信,那颗头颅中贮藏着千万倍于常人的机谋诡诈;而他的笑极富魅力,令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吞吐天地的霸气,以至于观者眼前会不自禁地浮现出一幅画卷,画卷中的他正登山踏雾,指天笑骂。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周瑜,各种复杂的神情在他眼中交替闪射着;而周瑜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目光淡淡,却满溢着浓烈的傲岸与自信。他们就那样对视着,仿佛在借助目光角力。
可蓦地,笑声隐去,霸气收去,他手执银箸,击节而歌,令你不得不怀疑方才的一切都是错觉,他只是一位伤逝伤流水,叹世叹浮生的诗人——
“足下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一位当年在雒阳时交谊匪浅的故人……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这位故人已故去十七年了。”
一曲歌罢,他对周瑜说。片刻后他饶有兴味地转向权,“这位郎君形貌不凡,有大贵之表,前途未可限量。我有一种预感,若干年后你我必定再会。”
扬眉迎上他的目光,权的视线声线都极稳:“相信必是一次愉快的相会。”
“他是谁?”
返程的路上,我忽然意识到什么,驻了马问。
权静静看我一眼,却并不回答。
“谁?”
我猛地拉住他马缰,追问。
“既已猜出,又何必相问?”
“曹操?”我看着他,“你说合肥城中有你感兴趣之人,便是——曹操?你早就得到了他密下扬州的消息,是么?”
“伯海第一时间送达了这个消息。”
李术覆灭后,族兄孙河继任为庐江太守,近邻合肥的消息,他自然最先得知。
“那么,那个文士打扮的是……郭嘉?”
我感到全身的血液一下子涌到头顶——
“孙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豪雄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
——策死后,周瑜派去许都的密探回报,建安五年四月,曹操诸将闻策将北上袭许,皆惊惧不已,而郭嘉如是说。
“那个郭嘉,当真有铁口断命之能么?”我感到自己执缰的手在微微颤抖,而握剑的手由于越握越紧,指节泛起微微的白色,“即便他能算到策哥哥会为刺客所害,可时间竟也算得那般准,不早不晚,正在袁曹官渡决战前?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所以你想回去杀他,杀曹操,即便对手是虎豹骑,即便合肥城中有后援无数?”
“那么你来这里做什么?只为看一看曹操长什么样子?”
“是!我要看清楚我的敌人,将他的样子一刀一刀刻进脑子里。”权目中寒光逼眼,锐气逼人,“此仇必报,但不是今天!”
“是——”双唇抿成铁一般的线条,一直沉默驻马一旁的周瑜沉毅地、字字千钧掷地有声地,“此仇必报,但不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