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荆州地震。这场地震虽并不十分严重,却进一步加剧了江陵民心的混乱与恐慌。而在淮南,最初的冒进失败后,权总算沉下心来据江山之险与曹操对峙,令曹操一时间无法继续扩大战果。淮南既稳定下来,周瑜总算可以心无旁骛地应对荆州战事。
然而,荆南四郡又骚动起来,这不能不让人产生某种联想——曹操身在淮南,派出的各路援军亦无法渗入江陵主战场,但扰乱后方却是可以办到的。黄盖在就任武陵太守、平定本郡蛮夷反乱后,面对长沙郡益阳县为山贼所攻的局面,又越境征讨,很快将叛乱平定。而在桂阳郡,太守赵范叛乱未遂,只身潜逃,刘备在与周瑜协商后,命此前一直留在桂阳郡的赵云暂代桂阳太守之职,刘备本人则携张飞重新退据油江口以为威慑。
曹仁,你还打算撑多久呢?
或许是基于研判各路情报后的理性分析,或许只是出于某种直觉,当时间进入到十一月下旬,周瑜仿佛依稀嗅到了决战即将到来的气息。
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此前一直屯驻当阳的程普所部调回,当然这调动进行得非常隐秘,并且这支部队并没有与纪南大营的主力合兵,而是秘密进驻位于纪山东南、在江陵城西北十五里处的龙山潜伏。
此时早已进入枯水期,河水减少,河道变窄,河流的屏障作用既已有限,正面对决,我军数量上并无优势,因而将程普所部调回乃势在必行之举。只是如此一来,北线战场只剩负责绝北道的关羽一军。但周瑜似乎并不担心,大概他自信曹仁没有命能越过我纪南大营逃出生天。是的,他如此自信,而这份自信也感染了所有人,人们不是忧惧,而是盼着这最后的决战尽快到来了。
然而进行决战,对于曹仁来说,最大的顾虑莫过于我军在江陵城东南中夏口、西南百里洲的驻军会趁机攻城。是以,周瑜所做的第二件事,是高调将中夏口和百里洲的驻军调往纪南,只留少量的、无法构成上述威胁的兵力驻守,以解决曹仁这一“后顾之忧”。周瑜在用他的高调、主动、甚至诚恳来敦促曹仁下定最后的决心——“那么,就一战决胜负吧!”
“禀大都督,一个时辰前,又有一支两千人的队伍开出江陵城北门,进驻曹仁子胥渎大营。观其旗号,当是此前一直据守江陵城内的徐晃所部!”
“既然对方兵马已悉数就位,”周瑜淡淡负手而笑,“向曹仁下战书吧!”
夜已很深,可中军帐内的人们非但毫无困意,反而各个双目熠熠生光。周瑜在沙盘前做着决战的最后推演,反复陈述着此战要点,大家紧张而又兴奋地看着听着,既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又迫不及待地想将这完美的方案付诸实施。
“诸君可还有什么疑问么?”最后,周瑜抬起头,环视众人道。
人们显然都还沉浸在亢奋之中,惟有吕蒙略一沉吟,迟疑着道:“程公那里……该不会出什么差池吧?”
的确,在这份作战方案中,程普的作用至关重要。今夜的会议他亦本应列席,然而他并没有到。其实我们都知道,对于此前由他别领一军攻打当阳的安排,他便有所不满,毕竟他与周瑜俱是都督,但其所部始终摆脱不了偏师的地位。此番决战,他在长途行军后又是作为“奇兵”参战,其不满情绪只怕更甚从前,也无怪乎吕蒙有所担忧了。
而早在会议开始前,对于程普的缺席,周瑜已不着痕迹地为其开脱——大战在即,程普年事已高,不宜奔波过甚;何况程普军既为奇兵,未免暴露行藏,谨慎从事,亦无不妥。此刻,但见周瑜神色清和地道,“这份作战方案,我已派人备细述与程公。”他安抚性地看一眼吕蒙,然后展颜一笑,也像是给所有人吃一剂定心丸,说出的话却句句掷地有声,“程公百战之身,一向持重严谨,顾全大局,开战之时,定不会有所疏虞。诸君但须恪尽本职,力求一战灭敌,全歼曹军!”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回营时已近三更,我在床榻上辗转反侧,直到快亮时才勉强睡去。迷迷糊糊中,我感到一阵细微的风拂过,似乎有一个人来到我床榻边坐下,默默凝视着我。我想要睁开眼,却觉得眼皮异常沉重,无论如何努力,只能从微微张开的缝隙中看到一团模糊的光影,那身影却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是你么……策哥哥?”
我呢喃,对方却不答话,仍只默默凝视着我。良久,他轻叹一声,抬手抚上我额发,指尖触碰到我的一霎那,却是刺骨冰凉……
“啊!”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插了一把刀。倏地睁开眼,未来得及喘上一口气,但听得鼓声大作——聚将鼓。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从床榻上一跃而起,无暇细想,迅速穿戴整齐步出营帐,抬头东望,那远方山脊线上跳跃着的,竟是无比美丽的一轮红日。
“即刻起,每隔一个时辰与程公通一次消息!”
“遵令!”
中军帐内,随着将令一道道掣出,空气流动的韵律骤然变得有力起来。这力度混杂在晨早清新的气息中,竟让人一瞬间杂念全消,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能量,每一寸肌肤都洋溢出滚烫的热力。
发布完最后一道将令,周瑜目光缓缓拂过众人,竟只是极平静地一笑:
“诸君,准备迎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