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了突厥情况,颉利亦枭雄,野心勃勃。北地局势不稳,战事随时可能发生。若一旦战事起,我怕要身先士卒,死而后已了。
若此信到达你手,恳请阿芝莫要悲伤,我也算死得其所。
愿阿芝长乐无极,儿孙满堂。
落款只写了他的名字“长孙重光”,下面的日期写的是七天前。看来在七天前,他们就已预见到了战事起,故而写下了这诀别书。
江承紫看了两遍,心里却是愧疚万分。长孙濬几次三番待她都是极真诚,就是在李恪出使突厥这事上,他也是偏向于他们的。可她跟李恪一个重生,一个穿越,因对世事的了然,对长孙濬就提放着,从不肯交付多少真心。可人家是真诚地对待。
她不由得又看了一遍,眼泪不由得扑簌簌落下来。
“阿芝,重光说,莫伤心,他,他为国为民,死得其所。”长孙无忌看到她哭,便出声安慰,声音却也是颤抖得不行。
“嗯。”江承紫一边抹泪,一边重重地点头回答。
“你,看看,这封信吧。”长孙无忌抬起手来,将长孙濬写给他的信递了过来。
江承紫很是诧异,长孙无忌示意地点点头,说:“你先看看。”
江承紫又看看李世民,李世民也是点头说:“你看完这封,把他写给朕那一封也看了吧。”
“是。”江承紫应了声,将两封信都接了过来。
她先看了长孙濬写给长孙无忌的那一封。那封信很长,内容大部分是在感谢长孙无忌的养育之恩,说自己从小最崇拜的人就是父亲,并且以有这样的父亲为骄傲。
在感谢了父亲的养育之恩后,长孙濬直接陈述了长孙氏已无药可救。他为生在长孙氏这样的大家族为耻辱,长孙氏各房的明争暗斗以及各种龌龊,他全看在眼里。同时,他还列举了打量各房所做的坏事,最终得出结论,长孙氏已没有救了,若父亲还执迷不悟,终将误入歧途,使君臣嫌隙,兄妹不睦,甥舅反目,使名节受损,长孙大房亦会被拖入万劫不复之地。
长孙濬建议父亲扼腕斩断,大房独立出来,不与各房牵连,方可起死回生。他还劝他的父亲,世上之路千条万条,换一条路走,长孙氏或者会更加繁盛,比如,他所去往军中,建功立业就是在寻求一条新的道路。而作为继承人的大兄,自小聪颖,然受各房挑唆与蒙蔽日久,恐已生异心,希望他的父亲要予以重视,耐心教导,以免其误入歧途,自掘坟墓。
在信件的最后,他写“杨氏阿芝,品行高洁,蜀王亦乃通透之人,二人绝无汲汲名利之心,望父切勿偏听偏信”。同时,他恳请父亲将蜀王当作亲外甥对待,同时亦彻查各房对太子的控制以及在立政殿安插人,企图控制未曾降生之皇子,赶快修复与太子之甥舅关系。
江承紫看完这一封信,心中很不是滋味,鼻子再度泛酸。她默默将信件递给长孙无忌。
“重光比我通透,是吧?”长孙无忌问。
“舅舅,若是重光还活着,你是不是要把继承人换成他?”江承紫问。
“嗯。”长孙无忌点头,落寞地说,“事实上,我昨晚就想好要换成他了,可是——”
长孙无忌说着,眼泪也是止不住地流下来。李世民叹息一声说:“辅机,是朕对不住你。”
“陛下,你说哪里话?重光是为国为民。”长孙无忌连忙说。
李世民也不说话,只让江承紫看长孙濬给他的那封信。江承紫这才打开那封信,内容不外乎是希望李世民能感念情谊,帮他父亲一把,整个长孙氏已病入膏肓,若不断了,会拖垮长孙氏大房。
同时,长孙濬还提到了长了公主的婚事,说原本他不该多言,但此信若是到了陛下手里,意味着他已死了。已死之人,想必必要会原谅。他说长孙冲以继承人自居,这几年经营长孙家,为父亲分忧,钻营之事做了不少,而长乐公主单纯美好,两人本不是一路人。陛下若想要奖励长孙一族,不如让大房的孩子们到军中锻炼,到格物院打杂,或者送到杨氏族学学习。杨氏族学天下闻名,而格物院汇聚天下真正的英才,军中则是真正能体味到生死,体味到民间疾苦。
最后,长孙濬分析了突厥颉利的野心,北地地形形势,指出可能会战的地方。另外,他还分析了大唐跟突厥的兵力对比,假设他是颉利,该如何消灭大唐军队。
江承紫看这些分析,看了好几遍,心里暗暗佩服这长孙濬在军事上还真是个天才。也是到了此时,江承紫才明白,为什么从前李恪对长孙家只看得起一个长孙濬。
“陛下,我看完了。”江承紫将信件双手捧给李世民。
李世民接过去,问:“阿芝,你对重光所言,可有见解?”
“陛下,我于打仗一事上并不精通,但看三公子所分析,字字珠玑,三公子真乃军事奇才。”江承紫回答。
李世民叹息一声,说:“谁说不是呢?只可惜这孩子,我大唐又少了根栋梁。”
“多谢陛下抬爱。”长孙无忌说。
“辅机,你说这话也没意思了。今日,此事,暂且不要声张。毕竟,还没找到重光,万一还有一线生机也说不定。”李世民说。
“是。”长孙无忌回答,整个人绷得僵硬。
“关于冲儿的事,也暂时不要提。至于你家那几房,过些日子,你直接脱离他们吧。他们那些该去的官衔,该处理的人,朕着手安排人去做。”李世民又说。
长孙无忌只神情木讷地谢了恩。李世民也不忍心看,只对江承紫说:“阿芝,今日之事保密,你们退下吧。你顺带送你舅舅回府去。”
“是。”江承紫应了声,便扶着长孙无忌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