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脑袋重重地撞到石壁, 郑菀只来得及看了眼身下生死不知的崔望, 一阵天旋地转, 人便昏过去了。
再醒来时,便是在一个宽阔的洞穴内。
头顶是滴答滴答的水声, 郑菀睁眼看去,发现方才还在身下的崔望不见了。
身上的法袍不知何时换了,樱花粉轻纱留仙裙,很干净很轻盈的款式。
郑菀揉着额头坐起。
“你醒了?”
斜刺里传来一道粗噶的声音, 郑菀转头,这才发现崔望便坐在对面, 正伸手专注地用枯枝拨着一团篝火,白色宽袖流水一般垂下来, 露出的一截手指如玉。
他竟是恢复了?
郑菀疑惑地站起, 坐到篝火前,伸出手烤火。
跳动的篝火明明暗暗, 叫人看不清那张俊面上的神色。
光从外表,已经看不出来崔望方才焦枯灰败的惨状了,他重新换了一身白袍, 露出的指尖、脸上的皮肤甚至比从前还要光洁剔透,仿佛最最上等的艺术品。
郑菀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恩, 醒了。”
她将手在篝火上翻了个儿, 看崔望这样,一时也猜不出火麒麟到没到手,只是看他七情不动地在那拨火, 便觉得心间那搓火,似也被他一点一点儿地拨起来,蔓延到心脏上,烧得她疼。
郑菀笑笑:
“离微真君居然还在这儿守着?真稀奇。我还以为,你要上去救你的千霜了。”
“何必阴阳怪气?”
崔望头也不抬。
“我阴阳怪气?”
郑菀嘲讽地笑笑:
“是啊,没你的千霜善解人意,就剩一条腿儿了还自不量力地救人。只可惜啊,她那么欢喜你,最后跳下来与你殉情的,却是我。”
崔望这才看过来,漂亮的凤眸藏了一点儿幽冷:
“郑菀,若要说亲密,你与那书远不下我等。”
“那我呢?我能怎么办?我一个守中境修士,九死一生地出来,不靠他靠谁?书远他三翻四次救我,他能为我舍身,你呢,崔望,你做了什么?”
郑菀知道,现下的自己像极了凡间那些无理取闹的泼妇,可她控制不住自己。
明知此时,最好的法子是低头,跟着他,能取麒麟兽便最好,不能的话分一杯羹也好。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也不想控制。
她要求一个答案,要么生,要么死。
没有中间地带。
“郑菀,你可曾发现过,你永远在宽以待己,严以待人。”
崔望一哂,随手将拨火的棍儿丢入篝火,他走到郑菀面前,蹲了下来,视线与她持平,“想不想知道,我在之前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
“恐惧。”
郑菀想起李司意的话。
她这才发现,崔望那双淡漠清冷的眼睛,此时仿佛一口枯井,半点波澜不起。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自己的记忆,甚是有趣。”
他缓缓道,“而我原本是不想信的。”
“哦?你看到了什么?”
郑菀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看,就是这样的眼神。”
崔望将手拂过她春水一般波光粼粼的眼眸,当真是极美,“你对我下蛊时,便是如此,提防,欲望,妒忌,当然,比现在还多了一点儿得意。难为你忍得下这万箭穿心之苦。”
郑菀笑得甜蜜蜜:
“真有趣,过去那么久了。”
“不久。”
崔望道,“我当时在幻境站了很久很久,看着你被一遍遍万箭穿心,可不论怎么看,那眼神都是如此。现在想想,你其实从未变过,你一直便是当初那个坐在华美的车架上,对着一个乞丐喊‘打’的姑娘。是我变了。”
“我的记忆与眼睛,美化了……,你。”
崔望倏地收回了手指,冰冷的丝绸滑过她的眼睛,似是不想看她,背过身去,双手背负:
“而我原本不想信的。”
“所以,便因为这个幻境,所以你便认定了,是我要推千霜下崖?”
郑菀双拳攥紧,旁人如何想她,她不在乎,可唯独崔望不行。
他不行。
他应该永远信她,永远站她这边,即使她看起来确实不那么清白,即使她有动机,又有行动。
她既不想千霜碰崔望,又想借机引来雪玉兔,毕竟元兽都会自动护主。
而一切,果然与她预料的一样发展。
只是,谁能知道,一个知微境修士,竟然能那么弱?碰一碰,便倒了。
当真无用的紧。
崔望捏起她的下巴,直直地看着她,似乎要一下子看进她眼里去。
“不,不是这个幻境。”
他摇头,“是你的眼睛。在千霜掉下去的那一刹那,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你很欣喜。”
“对,我欢喜。”
郑菀承认,她不确定雪玉兔的活祭有没有用处,而千霜掉下去的一刹那,她确实感到了安心。
而她又讨厌千霜。
可她很快又后悔了呀,若非他救得太快,她会伸手救的。
“所以,郑菀,你做了那么多,却要我信你,我如何信?”
崔望直起身的一瞬间,郑菀的心,一寸寸灰了下去。
心底残存的微末的希冀,如午夜的萤火,一掐,便灭了。
可同时,那些过去,便如同散开熄灭的萤火,一点点亮起,又同时熄灭。
他替她打退了纨绔,他在骊泗汤边救她,他为她奏乐,他背她下崖,他为她煎药熬骨,为她种下满府海棠,他为她斩狼,为她买衣,为她画眉,赠她凤凰血,甚至会追着她穿鞋、为她下厨……
他为她做了许多事,却又瞧不起她。
郑菀指尖揩过眼睛,将水渍与过去一同揩去,心想,很好,她解脱了。
这无聊的感情,最是累赘,不如舍弃。
“那真君可要给你的千霜报仇?”
郑菀无所谓地笑,“不过恐怕不行,情蛊不解,真君就得跟我这个又毒又恶的女人做同命鸳鸯了。”
“那就太玷污真君高贵的身份了。”
崔望瞧了她一眼:
“你莫忘了,此次下西余罅隙,我是领队,而我这一队,已经死了三位修士了。”
“是是是,真君高义。”
若早解释一刻,郑菀也许心内还会起波澜,高兴一番,可此时听来,却觉得是在炒冷饭,没意思透了。
他爱救谁,不救谁,都与她没甚关系。
“我们找一找出路,真君的队员们还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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