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千霜惊叫了一声。
郑菀也看出来了,能将一位资深道君的元力掌在瞬息间腐蚀殆尽,最关键的是——她好似感觉,元力掌消散的那一块黑雾,越发浓重黑亮了。
若没猜错,非但能腐元,还能化元力为己用。
这便有些难办了。
郑菀看向崔望,却听他头也不回:
“且静一些。”
溺情此时也顾不得这个方才求他带上舟的小美人儿了:
“离微道君有何想法,不妨一提。”
崔望没有想法。
他的剑道,从来讲求的,是一力破之。
众人但见那冷隽道君抬脚一踏,便出了核枣舟,斑斓白袍被风吹得猎猎,他踏于这陌澜镇万丈迷雾之上,右手一招,招出这鸿羽流光剑,劈了下来。
剑意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其势若开山裂石。
“砰——”
“砰——”
“砰——”
黑雾纹丝不动。
它如同一个凝固的伞盖,一动不动地遮在陌澜镇上方。
反倒是那剑气与黑雾“滋滋滋”相撞,冒出阵阵浓烟,不过几息,便叫人感觉那黑雾越发浓了,乌黑油亮。
郑菀的猜测被证实了。
崔望亦收了手:
“从外攻不进。”
“半日前,我黑铁令士一队十人进去,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他说这话是,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如何沉痛。
溺情道君那道飞扬的眉毛快卷成蛐蛐:
“这么多娃娃,都死了?”
“是。”
崔望颔首,他顿了一会儿才道,“外攻不进的话,只能从内破……”
“道君!”
驭兽门弟子勠力举了举手,“方才道君们施法时,我闻到了腐尸的味道,很浓。”
驭兽门弟子因着他们契约本命兽的关系,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本事,这位勠力大约就是敏锐的嗅觉了。
郑菀想起方才鼻尖隐约闻到的一丝异味。
“很浓?”
“便像是无数尸体堆积在一起后,散发出的积年恶臭。”
崔望垂目看向城镇,溺情亦跟着看过去,良久,他叹了声:
“连黑铁令士都全军覆没,那些凡人,怕是死光了。只不知,这黑雾到底是何物,又从何而起?”
郑菀脑中开始浮起一些记忆碎片,只是这碎片太过零碎,拼凑不到一起。
尸骸、黑雾……
从外攻不进……
崔望、明玉、千霜……死亡……
谁要死?
她揉了揉额头,委实想不起来,便不再为难自己,反正总归不是崔望。
郑菀抬头时,注意到崔望朝自己瞥来了一眼,又转过头去:
“溺情道君可否感应下,你那美人殿还在?”
玄苍界人人皆知,溺情道君爱殿如命,耗费大半身家建了这么座殿,传闻殿内美轮美奂,堪比仙宫天阙,其防御之能也就比上古玄武差上那么一些。
“美人殿自是没事。”
“请道君允我等进入美人殿。”
溺情道君这美人殿是祭炼过的宝器,虽说不似随身洞府可带着到处跑,可送个把个人进去,倒是不难。
这样一来,以美人殿为阵地,想法子从内破之,摸清此地虚实,倒是一个绝佳的法子。
“不行。”溺情道君看着这一舟的歪瓜裂枣,即使降低标准,也就五个人够格。他虎着脸拒绝,“想去美人殿,也就你跟紫岫那徒儿能。”
天下人人皆知,溺情道君的美人殿,只允许美人进。
众人:
“……”
西风瑟瑟,落叶飘零,这天儿可真……冷啊。
“当真不行?”
周身如坠冰窖,溺情道君垂目看着离微道君掌间吞吐不定的剑芒,那张冷隽俊美到举世难寻的脸蛋,以及那一声沉郁的“我黑铁令士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声音蓦地软下来:
“行了行了,看在美人儿面子上,都去,都去。”
崔望面色沉了下来。
不过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退后一步,俯身双手齐眉,行了一礼:“多谢道君。”
溺情也面色严肃起来。
他伸手在身前一抓,当空撕出一道黑色裂缝,裂缝内往外呼呼刮着风,“本君支撑不了多久,快些进。”
妙法境修士,已有撕裂空间之能。
只是若定点不是自己熟悉的方位,运气好些的,还能全乎着回来,差些的,运气差的,不是卷入空间乱流、殒命,便是误入无间无序的虚无,永世流浪。
核枣舟上的修士一一跨入裂缝,崔望便站在溺情道君身旁站着。
郑菀跨入裂缝时,突然往回看了一眼,她对上了崔望的眼睛,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光微微蹙起,见她不动,袍袖往前一拂,郑菀只觉一股柔和的力道传来,便被推着进了空间裂缝里。
“道君,请。”
在溺情道君跨入裂缝时,崔望如一阵风,拉着他一块跌进了快要合上的裂缝里。
郑菀这是第一次进入空间裂缝。
所谓裂缝,不过是黑黢黢的一条甬道,没走多远,便到了洞口,白茫茫一片,溺情道君笑了笑:
“美人儿,跳下去,便是了。”
“我与道君一起跳得好。”
进入别人的空间裂缝,相当于身家性命悉数交予旁人,崔望这般动作是人之常情,并未热闹溺情道君。
他颔首:
“那成,小娃娃们先走。”
郑菀跟在李司意身后,一步跨入了白光。
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站在了一片花圃里。
花圃内遍植异花,有曼陀罗,有叶荼蘼,有铃叮花,零零种种,一眼看不到头,风一吹,花浪便开始起伏。
鼻尖盈满花香,郑菀深深嗅了口气,心道:
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花圃旁,还架起了一座秋千,一张小圆桌,几章蝶木椅,桌上凌乱摆了几把画扇,主人却芳踪杳然。
“走了。”
崔望经过她,这是他今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郑菀没走,他却住了脚:
“不走?欢喜这样的?”
郑菀笑盈盈地道:“是欢喜。”
等她不再忙忙碌碌,可以闲下来为人生呼一口气时,必定要为自己建一个这样的花圃。
崔望停下来,认真地想了会,道:
“若我送你一座花圃,你与我和好可好?”
“呀——”
旁边传来一阵惊呼,千霜狼狈地从花圃内站起来,手足无措地道:“我方才就是想低头摘一朵花,谁知、谁知竟……”
听见了。
她如何会想到,在她面前从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之人,竟然会在另一个女子面前要求和好?
千霜原以为,离微道君与郑菀之间,主导的该是道君,分也是道君要分——
可谁知,竟是反过来了。
这叫她隐隐生出一股怒意:郑菀这样的人,竟敢这般不珍稀她爱若珍宝、愿意为其献出性命之人。她、她……
“走了走了,”溺情道君风风火火地从外闯进来,“一次运太多,东丢西丢,没想到把人都给丢散了。”
“大殿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