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汴河湾美不胜收。
渔舟荡漾,灯火如星。天上水上,浑然一景。沿着水岸,是大片的荷花塘。虽没了六月的盛景,但此时,荷叶舒展了身姿,尚有零落的荷花,白的、红的点缀在绿色之中。
汴河湾,绿树掩映间,露出粉墙青瓦。
此际,一处宅院中,朱贵光着膀子,跪在当院。背上,一道道血印子,看的让人发憷。朱哲脸色铁青,挥起藤条,又重重抽下去。朱贵一声惨叫,趴到了地上,浑身发抖。
“好了,你就算打死他,也无济于事。”
朱哲的父亲,匆匆进了院子。看见朱贵伤势,心疼的了不得。一把夺下藤条,扔在了一旁。朱哲见父亲到来,终于缓下情绪,恨恨的瞪了朱贵一眼。扶着父亲,向屋内走去。
“小四儿今次,太过大胆,这是要为朱家招祸。”
“他这般做,也是想帮你。”
“这事儿,父亲也知道?”朱哲惊愣抬头。
“啊?啊。”朱哲的父亲,面色有些不自然。转过头去,突的咳嗽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好似要背过气去。
“父亲,这次太着急了。”朱哲很是无奈。
自从二皇子被找到,朱家就乱了方寸。随着二皇子回京日近,朱家越发显得慌乱。所谓期望越高,失落也就更重。曾经看着储位,已是攥在自家手里。冷不丁,煮熟的鸭子,却要飞了。
朱哲历练朝堂,贵为盐铁副使,倒还稳得住。交际朝臣,笼络权贵,已经织出一张大网。从政事堂,到枢密院,从文官清流,到禁军高级将领,朱哲着意经营,势头一时无两。
在朱哲看来,如今之形势,千载难逢。
范仲淹搞出新政,得罪了满朝文武。偏偏,在立储之事上,范仲淹表露立场,支持二皇子。如此一来,二皇子和范仲淹的新政,等于绑在了一起。反对新政,自然要对付二皇子。
果不其然,有人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招。
灭掉平戎军,栽他一个叛乱。不论二皇子,还是韩琦、范仲淹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到那时,只要在朝中略加鼓动,说不得,二皇子的郡王爵位,也会被降罪褫夺。
只是,太可惜了啊。韩琦的奏折,已经递进朝堂。
永兴军路,步军副都总管袁文庆,率定国军叛乱。夤夜,向平戎军发起攻击。只不过,平戎军英勇善战,不仅杀出包围,更擒下了袁文庆,一干将校投降。转眼,叛乱被镇压。
朱哲得知消息,惶然升起无力之感。
韩琦奏折中,没提二皇子。但朱哲知道,二皇子在商洛。
正是二皇子突然出现,才导致功败垂成。
这个小皇子的勇武,再一次,超出朱哲的意料。
难道,就灭不了他么?朱哲又惊又俱,一霎时,竟是有些束手无策。刺杀不行,剿杀也不行。到底,该如何对付?
“绝不能让他回京。”朱哲心中怒吼。
陈林已经回京,彭城刺杀失败,让朱哲心中打鼓。他此时,不确定二皇子手里,是否攥着证据。这件事一旦坐实,整个朱家,顷刻就要覆灭。二皇子隐忍不发,朱哲更是害怕。
正自惴惴不安,却猛然听说,德妃重阳观遇刺。
朱哲浑身激灵,莫名的,就想到弟弟身上。
朱贵如今名头,盖过当年十虎。仗着朱家之势,招摇过市、骄横跋扈。近一段时日,京中江湖人不少。被他抓住时机,竟也结交了不少。养在庄子里,每日好酒好菜,待为上宾。
朱哲匆匆回家,连蒙带吓,逼的朱贵说了实话。
果然是他,许下万贯花红,买凶行刺德妃。
“大郎,小四儿不是要杀人。”朱老太公说道。
“嗯?”朱哲不解,刺客都派去了,还不是杀人?
“前两日,小四儿进宫去。无意听到,德妃今日出宫,重阳观上香祈福。时间仓促,机会难得。是以,没来及知会你。”
“他要作甚?”朱哲听着,眉头皱的更深。
“他要劫了德妃。”朱老太公说道。
“劫了德妃?”朱哲倒吸一口凉气。
“只要劫了德妃,那个小子,敢不听话?”
“这?”朱哲怔愣半晌,不由苦笑。
劫持了德妃,以钳制二皇子,倒也是个法子。至少,可以逼迫二皇子,暂时不许回京。只要他回不了京,自可周旋设计。一旦大事抵定,他回不回来,也就无关紧要。
只是,朱贵铤而走险,却太过仓促。
打草惊蛇,平白浪费了机会。不仅没得手,反而将朱家,推到了危险边缘。这件事,皇城司已经接手。查出来,只怕是迟早事。
到时,皇帝雷霆之怒,朱家承担不起。
朱哲的脸色,越发阴郁深沉。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其实,他的心里,正如翻江倒海、雷霆呼啸。他已经感觉到,灭顶的危险,在一步步逼近。好似沉重的大山,一点点当头压下。
或许下一刻,整个朱家,都会被压成齑粉。
朱哲抬起头,看向自己父亲。眼里,迸射出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