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也觉得高力士言之有理,不是有意推脱,但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既然如此,妾身也不敢为难高将军了。不过,如果有什么消息,希望将军能够及早告知妾身,妾身也好及早做些安排。你在朝中几十年,想必你也知道,人心冷暖,世态炎凉,人一走,就茶凉灯灭,我一家孤儿寡母,没有一个人撑着,怎么能在这西都过活?!”
这个要求不算过分,高力士就一口答应了下来。裴夫人还要说话,一个下人惊惊慌慌地跑了来:“夫人夫人,相爷醒过来了。”
“知道了,就过去。”
高力士也跟着裴夫人到了裴光庭的病榻前,几个御医一直守在一旁,见高力士来了,一个个退到了门后。再看榻上,裴光庭果然睁开了双眼,嘴唇抖抖嗖嗖,开口说话,问裴夫人讨要粥汤来喝。
高力士回头对御医说道:“你等怎么闪在一边,裴大人醒了,你等赶快过来为裴大人切脉。”
一个御医过来,扯了扯高力士的衣袖,悄声说:“禀报高将军,裴大人已经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用。此刻不过是回光返照,他熬不过今晚去的。”
“哦-----”
当晚,裴光庭果然寿终正寝。明皇体恤老臣,当即下旨:追封裴光庭为太师,谥号忠献。
半月之后,说起裴光庭身故,明皇不禁黯然神伤:“开元九年,姚崇亡故,十八年,张说之也一病不起。宋广平垂垂老矣,隐居东都,源乾曜也是痼疾缠身,不知道哪一天也要撒手人寰。如今裴光庭也弃朕而去,朕身边的老臣,老的老,弱的弱,病的病,亡的亡,今后,不知道朕还能不能找得到像他们一样得用的臣工了。”
中书令萧嵩正与明皇在殿中奏对。听到明皇叹息,他问道:“陛下是为了裴相亡故后一时找不出合适的接任人选而焦灼吗?”
“也算是吧。”
“圣上不必焦虑,老臣推举一人。”
“你说。”
萧嵩身为中书令,并无过人才能,遇事唯唯诺诺,鲜有自家见地。开元十五年时,吐蕃大将悉诺逻恭禄和烛龙莽布支攻打瓜州,瓜州城被攻破,刺史被擒。同时,河西节度使也被回纥人所杀,河西陇右同时受敌,处境危急。为解危困,明皇启用宋州刺史、兵部侍郎、尚书右丞萧嵩为兵部尚书,河西节度使,判凉州事,命他用兵破敌。到任之后,萧嵩任人唯贤,平定了河陇。又用了反间计,使吐蕃赞普对大将悉诺逻恭禄心生猜忌,最终诛杀了悉诺逻恭禄。经此一变,吐蕃国力衰微,再也没有军力在大唐边陲挑起大的战事。明皇因此对萧嵩大为赞赏,任命他为同中书门下三品。后来,更是对他恩宠有加,加封金紫光禄大夫,集贤殿学士,知院事、兼修国史,进爵徐国公,还把自己的一个女儿嫁给了萧嵩的儿子。
萧嵩不慌不忙地说道:“老臣推举的是尚书右丞韩休。”
“他呀?!”
萧嵩弓一弓腰:“正是。”
“他要是做了侍中,只怕朕的耳根子不得清静了。”
萧嵩与韩休交往不多,平日离只见他性情淡泊,形容温和,以为他易于收服,今后与其共事,可以少些口角之争,因此才向明皇举荐了他。听见明皇如此说,萧嵩笑问:“陛下,何谓耳根子不得清静?”
“此人嘴大舌长,见事就说。他要是当了丞相,岂不是整天在朕耳朵边上聒噪,朕还活不活了?!”
“老臣只知他为人耿直,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但性情并不是暴烈不逊,惹人见而生厌。”
明皇却甩一甩脑袋:“算了,就让他聒噪来吧!朕虽然怕自家的耳根子不得清静,但是,千人之诺诺,不如一人谔谔。有人敢在朕面前知无不言,国家社稷才得清宁!”
“陛下圣明。”
萧嵩走后,明皇即招来吏部侍郎,命他草诏,任命韩休为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高力士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退出大殿后,他就写了一封信,叫一个心腹宦官送到了裴府武氏手上。当天,这个消息便不胫而走,传到了李林甫的耳朵里。
是夜,李林甫青衣小帽出了家门,独自一人去了韩休的宅邸。韩休很是惊讶,刚要开口询问他的来意,李林甫却一脸谄笑,对着他一个劲地打躬作揖:“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韩休莫名其妙:“请问李大人,下官喜从何来?”
李林甫左右看看:“下官只对韩大人一个人说。”
韩休便屏退了家人,与李林甫对面坐下。李林甫却站起身来,对着韩休恭恭敬敬地施礼道:“韩相,请受下官一拜。”
韩休被唬得面红耳赤,几乎跌坐到了地上,连连摇手道:“李大人,这种玩笑万万开不得,开不得!”
李林甫“哈哈”一笑:“是不是玩笑,明日上朝便知端的。”
李林甫在朝中耳目众多,消息灵通,韩休也是心知肚明,这时不由得也有几分信了:“是圣上选定下官的?”
“不是圣上,哪个敢加恩于韩相?!就在今日,圣上在勤政务本楼命吏部侍郎拟旨,金口玉言,拜韩大人为相。”
此时,韩休已是心旌摇曳不能自已,他强做镇定,迫使自己平静地接受这个从天而降的相位,想对李林甫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望着地上出神,把一腔幸喜默默品味。
李林甫笑容可掬:“以后下官还要仰仗韩相提拔。”
“这个自然。”
“时辰不早了,那下官就告辞了。”
“李大人请便。”
韩休一直把李林甫送出了坊门,一路上,再三地致谢,感恩不尽,言语中已把李林甫当做了心腹至交。李林甫心中暗自得意,内庭有武惠妃接应,外有韩休等人抬举,有了这许多的人铺路搭桥,相位最终也要轮到他的头上,只不过只是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