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过了四战,暂时难以践约。”
“哦?”
“姑娘所杀的第一人纯是为了救谢五公子,怎能算正式一战。”他面不改色地解释,“所以还要再过一关,萧某方能放人。”
白家多人为之气结,不少门下弟子喝骂出来,什么样的粗言秽语都有,看守的人连踢带打均止不住。
“那下一战的对手是?”她有礼地询问。
萧世成静了静,露齿一笑,锐气而自负。
“我。”
迦夜也笑了,轻而柔,像看着指尖一只淘气的蝴蝶。
“你真没让我失望。”
“你赢不了我。”
“你很自信。”
“身法我已了如指掌,确实鬼魅,且经验十足杀着凌厉,你是一个极难对付的人。但内息不强无法持久,加上屡战之下疲惫非常,不会是我的对手。”
“你的确占上风。”她颔首承认。
“若肯跟随于我,定然以上宾相待,何必坚持必败之战,自蹈死地。”
“多谢抬爱。”
“你——”
“请。”
一蓝一白两道身影,在月下犹如舞蹈。
进退攻袭,利刃翻飞,明明是凶险无比,却看来赏心悦目。
白影轻灵如梦,进退全无声息,一柄清亮的短剑神出鬼没,险险地掠过要害。萧世成虽为世子功夫不容小觑,看破了迦夜的弱点,凭深厚的内力相迫,以静制动,渐渐占了上风。
时间逝去,虚耗过损的征兆逐步显现,又过了一会儿,白衣上绽出了点点深红,像初日映雪,雪上落梅,却满是惊心的不祥。
她一步步退,慢慢退至了场边,他步步进逼,剑法愈加凌厉,眼看间不容发,纤影宛如被一阵夜风吹起,全不着力地凌空翻躲。萧世成探身扬击,半空只听一声金铁交鸣,脱手的短剑划了一道长弧扎入了沙地,半截剑身在夜风中反射着冷冷寒光。
所有人心下一沉,迦夜被剑势逼到极处,铤而走险,竟合身扑了上去。萧世成长剑一振,千重剑影忽而化为直刺,登时变成对着剑尖冲了过去。一阵惊呼,利剑穿透了小小的身体,从背后刺出来,雪亮的剑身沾着鲜血,直没至柄。
场中静得可怕,只听得鲜血一滴滴坠落。
迦夜的脸白得近乎透明,紧紧咬着唇。
两人贴得很近,从旁看简直像一双情侣相偎。
她仰着头,有点费力地凝视上方的脸,那张脸没表情,低头看着她。
许久,露出一丝苦笑。
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扶在他的颈上。
冰凉柔腻,像情人的手,温柔而多情地按着。
随着他的血脉微微起伏,令他丧失了所有力量。
“你输了。”
黑亮的眼瞳很静,话音很轻,淡淡地宣告了他的失败。
血,自剑上滴落,穿透了秀窄的肩。
“杀人,不一定要靠剑。”她扯扯唇角,淡漠地提醒,“有时我也用手。”
“你真狠。”他只说得出这三个字,这个女人牺牲了半边肩臂,换得了贴近身侧的机会。
“不狠一点怎么赢你?”她平静地笑笑,仿佛剑是刺在别人身上,“我已是强弩之末。”
“值得么?”萧世成实在难以理解,“像你这样的人,何必替不相干的卖命。”
“我也想问你。”她的额上冒出虚汗,神色仍然冷定。
“什么?”
“为了野心搭上自己的命,值得么?”
素颜毫无血色,白如霜雪,按在颈上的手也越来越冷,萧世成低头着看苍白微颤却又坚定如冰的人,一时失了神。
“请世子以南郡王的名义起誓,五年内不对白、谢两家动手,可好?”
“否则就杀了我?”萧世成再笑不出来,“你可知杀死郡王世子的后果。”
“我确实不清楚,或者试试?”黑眸杀意流传,散发着夺人神魄的煞气,“反正无论结局如何,你是看不到了。”
一片寂静的僵持。
墨鹞清了清嗓子:“世子,劝您不要冒险,我们主上不知杀过多少比您地位更高的人。”
蓝鸮在一旁点头佐证。
颈间暗伏杀机的手不容忽视,他苦笑着开口。
“我以南郡王的名义起誓,五年内不对白、谢两家动手。如背此言天人共弃,行了么?”声音传遍了白府,在场均成为人证。
“今日率众退出,决不再动兵戈,如违此誓列祖列宗永世不得安宁,家族门阀一夜之间化为灰烬。”迦夜浅笑着补充,“既然世子诚意无违,誓再毒一点也无妨。”
萧世成从未被人如此要挟,眼中如要冒出火来,迦夜指下内力一透,瞬时喘不过气,脸越来越青,终于勉强点了点头,照着念了一遍。
随着话语,急如擂鼓的马蹄声传入耳际,不出片刻,五道人影掠了进来,看见场中的情景全都愣住了。
谢云书张口待唤,声音都哑了,慢慢走近,剑尖坠落的血滴形成了一小洼血泊,红得刺人眼目。
“来得真慢。”迦夜低声抱怨,抑住颤抖,一分分松开指。
“请世子松手。”直到她提醒,萧世成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剑柄,半条臂膀都被她的冷汗浸透了。
赶来的男子把她接过去,小心翼翼地不触及长剑。
“拔出来吧,我避过了要害。”小小的身子依在怀里,她在耳畔轻语,忍不住发颤。
“忍着点,咬住我的肩膀。”
盯着那柄长得可怕的剑,他哑着嗓子提醒,脸比受伤的人更白。
双手搭上剑身,随着一声铮然脆响,精钢长剑断成了两截,指缘被利刃划破,流出了一缕鲜血。
仅是这样的震动已让她痛得险些晕过去,细齿深深切入肩头,谢云书干脆利落地抽掉断剑,血迅速涌出,敷上去的药粉都被冲开,他撕袖为巾紧紧缚住,勉强控制住了伤情。
众人静谧无声地看着这一幕,萧世成首先回过了神。
“姑娘智勇令人折服,可惜未竟全功。”
白家众人皆怒瞪着他。
他咳了咳,无视激愤的目光:“我会依约退出白家,但泪断肠若无解药——”
“你这恶贼还想怎样?”白老太爷痛斥,恨不能食其之肉,“带上你的人滚出去。”
“若无解药,三日后功力散尽形如废人,终生不复。”恢复了镇定,萧世成回问,“苦修多年的武功付诸东流,白老爷子不觉得遗憾?”
谢曲衡与宋羽觞拔剑踏了上去,萧世成的亲随随之应变,簇拥在世子身边横剑以对,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局面再度紧张起来。
“如果谢三公子肯把叶姑娘交给我,在下自当奉上解药。”南郡王世子终于道出了交换条件。
相当诱惑的条件。尽管几个人及时赶至,实力对比仍然悬殊,即使萧世成不再以白府众人性命相挟,从他手中硬夺解药仍是困难重重,此役南郡王府精锐尽出,绝不是轻易能够打发。
空气僵滞如死。
谢曲衡眼中微一迟疑,回望三弟。
谢云书没有抬头,探臂护住了怀中的人,左手已执住了剑,银鹄、碧隼站在身后,只待一个命令。
迦夜忽然笑起来,牵动了伤处,痛得脸发青。
谢云书轻柔的揽紧,尽量减少她的震动。
“叶姑娘不必担心。”萧世成看她的目光相当复杂,“我一定妥为善待,决不让姑娘有半分不适。”
她还是笑得太厉害了,以致许久才能说话。
“你以为有什么资格谈条件。”丝丝吸着冷气,她嘲谑地讥讽,未受伤的手勉力探出,指际拎着一只精巧的玉瓶,看起来十分眼熟。
萧世成反射性的摸向怀里,空空如也:“你什么时候——”
瞬间想通,他又换了问题:“你怎知我身上有解药?”
迦夜轻笑,素手一抛,玉瓶划了一道弧线,落入蓝鸮手中。
蓝鸮接过去,立刻拔开瓶塞放在白老太爷鼻端,一嗅已解了毒。人群骚动起来,玉瓶迅速在一双双手中传开。
“主上让我们站开的时候就问过了,那时已禀过解药在世子身上。”墨鹞释疑,站在一旁防止抢夺。
“我们跟随主上数年,仅凭手势即可传递消息。”蓝鸮补充,转而走至谢云书身后。
“……好……好……”
萧世成死死盯着苍白如落花的清颜,脆弱得像经不起一根手指之力。
“萧某输得心服口服。”
一重一重的设计,竟是全无踪迹可寻,硬是不知不觉坠入了圈套。
她什么也没再说,软软地偎在身畔人怀中,笑容嘲谑。付出这般代价,怎可能仅为了无用一诺。
谢云书极温柔地抱着她,小心地避让伤口,待转眼望向萧世成,已是冷峻如冰:“世子最好回南郡看看,或许会出乎意料。”
萧世成青了脸。
南郡是他的本营所在,此次精锐尽出,南郡空虚无凭,乍听之下不得不心惊。“谢公子去了南郡?”密报仅探出他们离开了扬州,却未能察明去向。
“恰好途经。”俊颜冷冷一笑,宛如刀锋掠过,“听说那一带的九门三派不满世子前些时日倒施逆行,誓约为盟,很是生了些事端。”
短短的一句说完,谢云书抱着怀中的女孩径自而去。
领悟过来的白老太爷与儿子对视,又看了看谢曲衡、宋羽觞,霍然绽出笑意。
“萧世成,你也有今天!”咬牙切齿地咒骂,老人爆出大笑,一扫先前的屈辱憋气。
萧世成紧紧咬牙。
在春日的夜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