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推波助澜,所有人尽在等一场佳话的收梢。
假如没有眼前的人,这一切该是顺理成章。
偏偏为这可怕又可憎的魔女,他的眼睛看不清任何事,看不进任何人。
不管她怎么美,怎么好,视若无物。
黑冷的眸子瞟了一眼炫然欲泣的佳人,眼光刺得白凤歌一颤,又直起了背:“你要什么?如果是钱的话我也能给你,只要你离开,否则他迟早认清你的真面目,到时候你什么也得不到。”
一直没出声的人漾起了一个令人难堪的笑,讥诮之极,受不了无形的刺激,白凤歌冲口而出:“你压根配不上他,看看自己的样子,除了一张脸哪里像正常人,只会让他沦为众人的笑柄,谁会接受你这样的妖怪,还是来自那样肮脏邪恶的地方——”
“白小姐!”
温雅的男声打断了白凤歌的攻讦,玉隋不知何时立在了苑内,像是不曾发现尴尬的场面:“谢夫人在寻你。”
白凤歌噎住了话语,神态僵硬,失控的仪态落入外人之眼,自小的教养无法接受,然而未得到对方的回应,又不甘心如此离去。
僵滞了片刻,玉隋不识相地催了一句:“谢夫人对小姐中途离席十分忧挂,还请白小姐速去,以免夫人担忧。”
“你!”
白凤歌失措地瞪着男子,再看看迦夜,忽然落下清泪,掩面冲出了小苑,随着隐约的啜泣渐渐消失,迦夜喝下了最后一滴酒。
苑内恢复了宁静。
似乎所发生的一切都与己无涉,迦夜兴味索然地弹了弹空空如也的酒壶,考虑要不要再来一些,极少碰酒,今日突然一发不可收拾,离了天山确实越来越放纵了。
“别在意她的话,谢三公子自会处理一切,旁枝末节与你无关。”
她有些意外,偏头看了看,年轻的公子微笑,真诚中带着暖意。
“这是安慰?多谢好意。”她不怎么上心地点头致谢。
“这是事实,谢三公子是个值得信赖的人。”玉隋说得很认真。
对他话中的含意不做表态,她忽然冒出了无关的一句:“如不麻烦,可否替我再叫一壶酒。”
玉隋笑了笑,走近闻了一下瓶口:“埋了七年的醉花荫,我去可未必能取到。”
迦夜诧然,拎着杯子转了转:“很贵?”
“谢夫人手酿的私藏,只怕谢前辈都得省着喝。”他温颜解释,“这酒有后劲,还是不要再饮的好。”
“会醉?”
“嗯。”
“那也好。”她懒懒在石凳上坐下,私心倒真有些可惜,“我还没试过喝醉的滋味。”
玉隋的神色愈加柔和,几乎会被错看成怜惜:“还是不试的好,无论怎样的美酒,醉了都不会太好受。”
“既然如此,为何那么多人喜欢?”
玉隋极有耐心地对答:“大概是因为喝的时候太痛快,让人忘了后果。”
或许真是酒意上涌,她也变得多话,竟轻轻笑起来:“或许你说得不错,就像杀人的时候很痛快,可杀完了滋味实在不好过。”
“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不曾被她吓到,玉隋反而接着话题问下去,眼中没有半点厌恶,如同聊书法字画一般平常。
她略微想了想,邪气地抿嘴一笑:“很刺激,一瞬间血溅出来,杀的人越强越有成就感,毁灭真是件很容易的事。”
“为什么又难受?”
“血的味道很难闻,沾在身上怎么也洗不掉。”她有点茫然地望着院子里的碧树,“有时杀多了,觉得眼前的东西全是红的,很恶心。”
清俊的脸上悲悯之色更重了,但因着温柔并不刺人。
“你在可怜我?”她歪着头打量了一下,隐约有些奇怪,“没必要,我还活着,该同情的是那些死人。”
玉隋淡淡地笑了,带着难以名状的伤感:“是的,幸好你还活着。”
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她盯了半天,换了另一个话题:“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很不容易,终于找到了。”他凝视良久,声如微风拂过,“和我想象中不太一样,我很后悔,如果早一点寻到,她一定不会受那么多苦。”
迦夜不说话了,惊疑之心渐起,右手悄悄缩入袖中扣住了剑。
对方却似不曾觉察,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枚短笛,浅笑着征询:“有酒无乐未免扫兴,我给你吹一曲可好。”
不等回答,玉隋以唇就笛,清灵的乐声响起。
幽幽弥漫,纯净如水,使心灵逐渐平静,舒缓的音调宛如遥远的天空飘过的片段,想要捕捉时已被带入了梦境。
无形的乐曲令人放松,天际浮云流动,湛蓝而高远,从大树的枝叶间望去仿佛被分割成无数碎片,亮晃晃的阳光穿过叶片落入眼眉,零乱的光影带来某些奇特的错觉。
曲声渐渐嬗变,悠扬的旋律悄然幻变为轻灵优美,像野鹿在山间跳跃,和风吹过大地,一朵一朵的山花次递盛开,冰凌的泉水汩汩流淌,触碰着心底隐秘的印痕,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她情不自禁地轻轻应和。
只唱了一句,她清醒过来顿住了口。
乐声随之而止,玉隋放下短笛,眼神极亮地盯着错愕的脸。
迦夜愣愣地抚住唇,讶异于自己的失常,更诧异的是那支曲。
静默地对峙了许久,她力持镇定:“你怎会——那是什么曲?”
男子缓缓绽开笑容,不答反问:“你唱的呢?又是何处的语言?”
母亲自幼所教的南越古曲,怎可能——
她霍然立起,白瓷酒杯被衣袂拂落,在地上跌了个粉碎。怔怔地瞪着那张温文如玉的脸,刚要再问,苑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
来的人并不陌生,青岚显然是冲着她的,眼睛好奇地扫过玉隋,隐然有抹疑惑的诧色:“你果然在这儿,有人指名找你,三哥叫我带你过去。”
指名?勉强把混乱的思绪转到另一处,她不无怀疑。
“谁?”
“我要知道就好了。”青岚挠头,也是一脸困惑不解,“是个女的,还带着个孩子,原来你不是姓叶?她说要找迦夜,恰好银鹄听见传给了三哥,不然差点被守门的弟子赶出去。”
“什么样的女人?”
“瞧上去很狼狈,好像还受了伤,衣服上有血,三哥似乎见过,正让二哥看诊。”
寻思了半晌,始终想不通会是何方神圣,即使在西域知道这个名字的也不多,何况是到了江南,问题一件接一件,她不禁烦躁起来。
“应该不是敌人。”玉隋似察出情绪,出言开解,“你是谢家的客人,纵有敌意也不致冒大不韪到扬州谢家门内挑衅。”
扬州谢家,正是为此才更恼人。
她不想惹麻烦,但看来麻烦已不可避免地再次找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