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阁楼

了就搬走了，再来一拨。

    阁楼新装修的，和顶楼不走一个门，除了脚下挨着顶楼的地，前后左右屋顶五面悬空，哪都不挨着。在地面上还炙烤的狠的空气，三楼室温30度的情况下，到顶楼居然很清凉，清风徐来，高空居然如此凉爽。

    此刻固然好，但是冬天呢？以我怕冷的体质，春天都不行，全年也就夏天可以。

    没有燃气，不能洗澡，整个屋子连床带马桶洗手池，全部应该不足十五平方。因为一个床三平方，床外面的空间也不大。连我的桌子都放不下，在这住回屋就是床，比北京租的单间还小很多。

    看完出来了，没和房东敲定什么，倒是打听到男主人是个木匠，我的旧房子需要装修，打听了一些装修的事情，小伙子说有木匠活可以找他，能给优惠。

    优惠不优惠不知道，活难找，钱难挣才对。

    我住院期间认识好几个人，有患者，患者家属，护工，也有留了练习方式的，里外不过一个生存。

    护工姐姐没有直接说要等以后护理我，而是跟我打听县城里几所高中的优劣，说她亲戚孩子中考成绩一般，问去哪个学校更适合，让我问问教育界的同事，加了我微信。

    其实城里就这么几所学校，我哪有不知道的呢，并不用回去打听。

    加微信心知肚明，都不是为了问学校的事情。护工觉得我以后可能需要护理，是个潜在客户。

    我觉得护工够细心，以后不能住院不能动了的时候可以找她。

    我心知肚明我会一天天衰弱下去，大家体面的留个联系方式，有需要再联系。

    她也心知肚明我总会有需要护工的时候，就像她当时照顾的老太太。老太太肌酐两百多的时候开始治疗，到八百的时候开始透析，这之间经历的时间是三年，花费是十万。

    到今年老太太透析四年了，现在全身瘫痪，糖尿病并发尿毒症，两侧髋骨附近皮肤生了褥疮，拳头大的一块，涂着药水，每天躺在床上不能动，住院是心脏又不好了，还伴随肺感染，有痰，翻身都得靠别人。

    但是老太太意识清醒，问我肌酐多少，我说二百多，老太太让我抓紧治。

    这位护工姐姐的工作体贴入微，老太太全身不能动，想要人拍打才舒服，就像给小孩子拍奶那样，全身的拍。她已经骨头嶙峋，不能捶，只能用手掌不轻不重的拍，拍完了老太太会舒服得哼哼，而不拍的时候，老太太就被难受得哼哼，找人，一时半刻离不开人。

    第一晚护工没到岗，是她儿子照顾的，媳妇给送到医院，买了饭，闺女来伺候吃了饭，儿子这时间在家睡觉，晚上儿子来照顾老太太，这一家人显然已经熟悉了节奏，相互协调，有条不紊的照顾住院老人了。

    老太太的儿子照顾得很周到，和护工没什么区别，半夜不睡，给老太太擦身，洗脏了的衣服，拍全身，停下来一会儿，老太太就会找“我儿子呢？”

    “妈，要翻身么？”

    病人半夜是不睡的，我也是才知道。

    我一直以为我的晚上失眠和我上网有关，我还为我半夜不睡感到不解，我没网瘾啊？干瞪眼啥也没看就是睡不着，或者睡着一会儿子时必醒。

    不止我一人，肾衰病人失眠是因为病引起的，越到半夜，病人越不舒服，自然难以入睡。

    子午觉最养生，然而子午两个时辰，作为病人的我，都极难入睡，不管是否困极了，反而凌晨三点以后和黄昏十分容易入睡。

    有个病人儿媳妇说孩子中考结束了，假期想让孩子预习功课，没有新书，我说我有电子书，可以发给她，也加了微信。

    东北今年开始新教材新高考，高中的同事们正在培训新教材，北京早就实行新高考了，电子版电脑里也都有，回家随手一发的事情。

    东北人都爱管闲事，要是在北京，我不会和人聊什么，不会说自己个人信息，更不会轻易加微信了，怕别人误会。

    资源不足的东北，任何一个人都是资源，我同事们不管出门理发买菜，遇见任何人，都不会有保护隐私这个想法，都是恨不得敲锣打鼓说自己是某中的，教什么课的。

    在这里没有隐私，有的是你能不能成为别人的资源，有没有用。

    去年疫情封闭小区的时候，那些有各种资源的，就会给大家带来便利，卖水果的，卖烤鸭的，买大米的，送水的，……有个电话能联系上，小区里一群人等着要用。

    想要获得别人的帮助，就得先认识别人，也让别人认识你。

    总之，民风淳朴，想不到坏事，也办不到坏事，所以都不设防。

    我还加了一个大姐的微信，这位大姐一来住院都不敢相信她是病人，第一是她穿着时髦，第二是她行动利落，不像身体差的。

    然而第二天就陆续知道一些情况。大姐是农村的，住院是精准扶贫的，时髦只是是因为我太不时髦，其实她很多衣服并不贵，打完针她就去光商场，买鞋买衣服，买裙子，原来现在的衣服可以这么好看了，老师穿着还是保守。

    我更是很多年没买衣服了，在同事中属于穿的差的。

    偶尔有上网买的，到货之后一看特别差，也就不爱买了。有网购的天赋，找不到合适的东西。

    跟同病房病友对比了一下，我穿的不如大姐，我妈穿的也不如住院的农村老太太们。

    有点后悔，我妈前几天来的时候，不应该劝她体检，而应该带她买点应季的衣服。劝她体检的结果是她不想去医院，说没大病不去医院。后几天因为我自己感觉不舒服了，没精打采的，天气又热，不爱出门，也就没劝了。

    她一走我去检查，果然又严重了。也不过吃了点炒菜而已，已经严格控油控盐少蛋白了，少到我妈说“你这么吃饭没有营养，该贫血了”我当时已经贫血了，没告诉她。

    临床大姐身体有点病，乙肝大三阳，在吃抗病毒的药，按理病毒不在活跃期不用吃药对吧？这位大姐就吃了。说在省城确诊的，开了药，回来每个季度复诊一次。抗病毒的药需要终身吃，一天一粒倒是不多。

    病毒在活跃期，那么活跃期的乙肝病人，是有传染性的，为什么和别的病人混住？

    这个病房除了乙肝患者，还有肺病患者，心脏病患者，只有我是肾病患者。她们都出院了，才来了那个尿毒症的老太太。

    要住阁楼吗？

    无所事事刷朋友圈，看到一条：

    ——招聘住家保姆，在农村给老人做饭洗衣服，要求做饭好吃，干净利索，年龄55岁以下，工资月4000，月休两天，朋友帮忙转发联系电话150***

    给乙肝大姐转发了这条信息

    羲和：这个工作挺适合你，我在朋友圈看到的，你打电话试试？

    过了很久，大姐回复：

    大姐——不想出去，想找别的活。

    就在上周一起住院的时候，大姐还感慨，想找活干，和家里那个过不下去了，已经申请离婚了，一个月冷静期，出院就离婚。

    当时病房的几个人帮她参谋，我说让她找个绿化的活，栽花种草，每年的绿化工人不少，肯定有活。病房几个老太太都说好，大姐说不喜欢种地的，想找做饭之类的，我心想大三阳不好找做饭的活吧，饭店肯定要健康证的，只能是临时的工地了。她说她给工地做过饭，做三顿饭，一天一百。

    护工的工作也是一天一百，但是要经常看着病人，比如给老太太翻身，拍全身等。

    所以这个给老人做饭，要求好吃这个，给一个老人，做饭加看护，看起来的工作内容多样，但是一个月4000呢，包吃住呢，在农村也挺高了呀。

    跟我工资一样多，原来只是做饭，照顾，就能挣到我本科毕业，工作二十年的工资数。

    我这个工资二十年一个级别，真的不高，但是同年龄段的仍有无数的小城市老师和我一样的教龄，一样的工资级别。小城市老师一年一个学校没一个晋级名额，还不如农村老师呢，农村老师不敢不给晋级，国家盯得紧，我初中同学没上高中，考的师范中专，在农村教学，现在高级教师，月薪5000多。

    城里老师的隔壁县，据说中央巡视检查组来了给发了个什么津贴，检查组一走，没过几个月，津贴取消了。

    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小城市被农村碾压，念书被不念书碾压，念多书被念少书碾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