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低了头不知想些什么。
李纨便又缓缓道:“如此,打个比方,那竹子若比作一幅画儿,在这竹子到我们真正‘看到’的竹子中间,还隔了一层膜。这层膜的色泽薄厚还不是一成不变的。是以,明明是一样的竹子,今日你看着觉得‘鲜翠可爱’,明日你或者就熟视无睹了。推而广之,何止竹子,周围一桌一椅一茶一饭,乃至身边之人,你‘看到’的都已经是覆膜之后的样子了。
那层膜又是怎么来的?一者有天生体魄之差,一样窗外,目力好的人看着是一幅清晰小品,年老目衰的看着就是一幅泼墨了;更大的因由却是因于各人之念、之心。此于天生草木上或者尚不明显,应于人事更好懂些。一样的书,有人看了笑,有人看了叹,有人看了哭,有人看了骂。那书,都是一样的书,字字如一,怎么人人所见却这般不同?到底我眼里看到的书,同你眼里看到的书,哪一本才是真的那书?”
说完了,深吸口气,幽幽叹道:“我想着,所谓求‘真’,该当先把这层‘膜’炼没了才对吧。”
众人又默默良久,却听邢岫烟轻叹一声道:“再没想到能在这里遇着这么个话头。常说乡野蓬蒿藏异人,如今这锦绣丛中也问起道来了?”
惜春笑道:“邢姐姐,你不是同妙玉好,妙玉不是我们这里的?你又在这里见问道稀奇了!”
邢岫烟轻轻道:“她不同,她是没有法子。”,想了想,又道,“我这许多年静心参悟,确有一点点所得,今日竟壮了胆子,试着说出来众位听听,可好?”
李纨迎春等都笑道:“求之不得。”
邢岫烟才道:“佛说‘眼耳鼻舌身意’,‘色声香味触法’,便是我们以目得视,以耳得闻,以鼻能嗅,以舌能尝……只以目为例。众位宽坐,试着正视前方。如何?可见者非止正前一处,目之两侧余光,犹有可见,对否?”
众人皆点头称是,邢岫烟又道:“如此,寻常我们整日里目之所及,也不晓得映照了多少东西,然则,我们体察到的‘看见’却又有多少?就说方才,若非宽坐专意,多只‘看见’眼前正视之物罢了。眼如此,余者耳鼻舌身意者自然都如此。是以,我们常说‘眼看见’,实则我们所说的‘眼看见’却比眼睛整日里映照在内的东西要少得多了。可是?”
众人又点头,邢岫烟笑道:“我细察众人,又发现这各人于眼中映照之物中所能‘看见’的多少相差极大。方才大嫂子说了‘念’,说那层‘膜’,我把这两个一合,取个名字叫做‘念光’。我们眼耳鼻舌身意所映照之物恰如暗夜园景,而我们所能体察之物,却是能得那念光照耀之物。人与人的‘念光’之差,引出了‘所见’之差。一处处‘所见’之差,合成一个‘境界’之差。这后两句,却是我今日所得,尚未细察体证,先胡乱说出来抛砖引玉吧。”
李纨听了微笑点头,邢岫烟所言者也是她此前在珠界中入定时所得,只没有她这般能调理清晰地诉诸于口。如今听了,两相印证,那体察到的滋味更清晰了些。
黛玉叹道:“不错,确是如此。那‘念光’便是‘自限’。只它几乎与我贴体同生,若非体悟,难以觉察所在。我们常日里都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只这个‘亲’字就认了‘真’。却未防这个‘亲’才是天生的一处‘假’呢。”
迎春却在那里拿了指头在案几上飞速点画着什么,忽而笑道:“竟是如此!这阵力亦可以此解。‘念光’宏者胜‘念光’仄者。所以,根本在于如何提升‘念光’境界!”说了眼巴巴看着邢岫烟。
邢岫烟失笑道:“我不过是个野狐禅,方才说的还有两句自己未曾体证过的,哪里能到指点你修炼‘念光’的地步了。”
只惜春未曾说话,她心里却想着“二姐姐要想将那念光的光圈修大,大嫂子却说欲得真就得先将那层覆膜修没了……这到底是该把它做大,还是把它化无?……”心里思量辗转,不得主意。
一时散了,走出来一个个都嘴角含笑眉头微蹙,让人看不清喜忧。
晚间黛玉运起青冥,远在万里之外的一个青衫人影忽有所感,忙放下了手里的卷宗,往后头小屋里盘腿坐了,挥手设下禁制,便一同修炼起来。待出了定,面上也是一时喜一时恼,“姑娘这是吃了什么灵丹了,精进神速若此。唉,明明是我懂得比较多,为什么却总是那个不懂的修炼得比较快?……”
忽听外头有声响,赶紧出去了,就见一个穿一身五彩斑斓的小子进来拱手道:“小先生,大师有请。”妫柳只好跟着出去。
长安都城乾元殿里,信王凑近那老道细看了半日,忽然转头问道:“皇兄,是不是我眼睛出问题了?怎么看着这老儿好似年轻了些似的。”上座之人眸光微闪,平声道:“是看着精神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好费劲!
最近情节推进不快,再过两章应该会好点。
主要是后面的一些设计还不太满意,还在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