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不定出什么乱子呢,自然也是一动不如一静。如此,凤姐竟是难得个能给自己明着撑腰的人了。若今次这样的事儿再来两回,只怕往后连底下管事奶奶们都得看轻了她去,还说什么立威服众的话?
且这许多年,与贾琏夫妻情浓时候,也只得了个巧姐儿。如今眼见着二房尤氏坐大,生了哥儿不说,连贾琏对外称起也只唤一声‘奶奶’的。说白了,只凤姐这头一死,那头就是正房奶奶,连口都不用改。贾琏又不是个长情痴心的,凤姐身子又是这样,这往后的日子还真没什么盼头。
李纨想过一回,才不由得替她叹息。旁人说起来只说琏二奶奶如何威风如何厉害,哪里知道这里头的苦楚呢?这才真是‘黄柏木做罄槌子——外头体面里头苦’了。
闫嬷嬷进来见李纨发怔,问了两句,知道事情原委后叹道:“不是我说,二奶奶也实在太难了。那边那位是不用说,谁的事儿都要打听还哪个的话都不信的。一人不信一人不靠,就是这话。可我们这边这个呢?真是谁说的都信。要做什么事儿都是立时要做的,从来也不见前后多想两分。
就说这回这个事儿,这园子里住的都是姑娘们,都多早晚时候了,还大开着门,连个守门的也没有,像什么话儿?!正该端肃的时候,这头倒好,就因着场面,怕人说妯娌不合了,怕说刻薄寡恩了,为了个名声儿好听,不止当众落了管家人的面子,还直让把人给放了!你说说,一点点变通也不会。哪怕说要之后细察了再处置呢?也有个转圜的余地。
唉,如今有琏二奶奶帮着管家还好些。只听说她厉害的,却不想想要不是她这样厉害的心思手段,这府里这些奶奶们,那么容易就镇住了?只这回这么一来,让人看着空子了,说不得往后就都往太太们身上使劲去呢。就这两个那能耐同秉性,奶奶看着,保管是一伸手一个乱子,一伸手一个乱子。
到时候琏二奶奶一撂挑子,奶奶你就赶紧卧病吧,万不能接那个烂摊子了。摊子烂还是小事,架不住还有给你添乱子的啊,底下人添乱子也还罢了,雷霆手段不是不能用,问题是添乱子的人还都在你上头!这事儿还能办好?神仙也办不好了!奶奶只记住这话儿吧!”
李纨笑道:“你这是让我学坏啊,也太没担待了。”
闫嬷嬷笑道:“要什么担待?!奶奶没看咱们家里,有担待的奶奶过的什么日子,没担待的奶奶过的什么日子?珍大奶奶什么时候管过事儿?只自己不生气,日子就过得好好的。琏二奶奶呢?整日管这管那,就算有三分为自己,还有七分为了府里呢?结果呢?还不是这样‘风箱里的耗子’似的,两头受气!”
李纨摇头道:“嬷嬷,真不信这话是你说出来的,要是不听声儿,我还当是常嬷嬷回来了呢。”
闫嬷嬷笑道:“她?她要在准保更难听的话都有。我还不过就事论事呢。”见李纨面上似乎还有忧色,便问道,“怎么了奶奶?大不了到时候撒手不管!咱们哥儿也不靠这府里什么,奶奶更不靠了,怕什么的!”
李纨叹道:“我只担心几个妹子,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凤丫头就算有心,这事儿轮不着她插手。你方才也说了,说得上话的就那么几个人,又是那样的性子……这可真是……只能指望老天爷了。”
闫嬷嬷一笑:“奶奶,这姻缘天定,本就是老天爷的事儿呢,你也想太多了。哪怕真有什么呢,事到跟前,还怕没法子?”
李纨听了这话才笑道:“这话也有理。只人心不足,总盼着她们从头到尾安安耽耽、顺顺利利的。什么跌宕起伏的,又不是看戏,最好是没有。”
闫嬷嬷一拍手:“‘神仙要管事,天下没哭声’,可见神仙管不了的事都多着呢。”
李纨点头:“就是这话了。”
紫菱洲,迎春正安坐着看书,眼睛虽落在书上,心里却连算着几个阵法,外人看着只觉这二姑娘是越发木呆呆的。司棋匆匆忙忙进来了,面上神色不定,绣橘赶紧上前拉了她问道:“怎么样?可打听着信儿了?”
司棋强自镇定一回,开口道:“打听了,都说大老爷已经给姑娘寻好人家了,恐怕这两天就要相看。”
绣橘一行喜一行忧:“是什么样人家?”
司棋道:“是个行伍出身的,也有些家资,几辈前投了咱们府里,如今跟着大老爷见些人。他家里就他一个,还有个老娘如今也没住在一处,倒是个能当家说话的。”
绣橘念佛道:“菩萨保佑!总算大老爷还上点心,寻着个还算成的。姑娘这性子,若真碰上个强横的,可怎么好?!这家既是投在咋们门下的,必定对姑娘好的。家里又没什么人,也不用费劲应付,也算清静。”
司棋也跟着点头,绣橘看她两眼道:“怎么了?看着魂不守舍的。”
司棋摸摸脸道:“这几句话也不是一处就打听全的,到底没让咱们知道的意思,说不得就有些儿心惊胆战的。”
绣橘一笑道:“你头一个胆大妄为,也说起这样的话来!这里头上上下下的奶奶妈妈们,哪个不打听事儿?还有多少都是替主子打听着呢,哪里就这么心虚起来!”看司棋仍有两分惊魂难定,便推她道,“你歇歇去吧,姑娘这里我守着就成了。”
司棋依言去了,转天面色更差,到了下晌到底躺床上起不来了。绣橘问过迎春,想让人偷偷请了大夫来,司棋却死活不让:“要是让人知道了,又让我家去养病呢。这里如何离得了人,转眼就该十五了,你一个人一双眼睛哪里盯得过来?”到底不肯让请大夫去,只捡了几丸宁心安神的药丸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