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角色,她对玄烨对这个时代的人物抱有多么特殊而复杂的情感。她唯二不能回避的身份。一个是女儿,一个是母亲。
她是噶布喇夫妇的女儿。是承瑞承琬以及双生姊妹花的母亲。她爱他们,却不得不伤害他们。其实她认为自己一点儿都不高尚。她挖空了索家去填玄烨挖的坑,是为了朝廷吗?不是,她为了自己仍然是皇后,为了她的孩儿们仍然拥有相对自由和权利。
在绝大部分人眼中,她是苛待孩子的母亲,她剥夺了承瑞许多的权利,她把他隔绝在许多真相之外。就连玄烨都觉得儿子被她欺负惨了。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在帮儿子挡子弹。
也许太皇太后也知道,只是她们想法不同,角度不同。没有对她的做法提出异议,已经是变相的赞同了。
坐上了这个位置,面临这样的处境。赫舍里才开始想那些曾经在这个位置上呼风唤雨的女人们。汉高祖的皇后吕雉。汉元帝皇后王政君,唐中宗皇后武则天等等。
这些女人都曾经母仪天下,这些女人都曾经在儿子幼小的时候站出来把持朝政。这些人结果都是一个下场,成也外戚,败也外戚。
吕雉死了之后,吕家被血洗,灭门。好歹吕后还是刘邦的妻子。王政君最悲剧,死后被隔离了,成了孤魂野鬼。
武则天是最聪明的,死前把位子还给了儿子,自己仍然以李家的媳妇自居,配享太庙。只是那个时候,武家的男人女人,也都死得差不多了。
再看她们的儿子,一个比一个悲剧。吕雉不用说了,刘盈见了戚夫人被剁手跺剁脚割舌头变成一坨的时候,直接就被吓出了神经病,到死都没好。
王政君的儿子精神很正常,但一个男人,不能人道。还不如让他变成神经病。最牛叉的武则天,电视剧看得也不少了,掐死女儿毒死儿子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干没干。
他们都先是对不起自己的孩子,最后对不起自己的家族,结果把两边都害了。而她,在以史为鉴的前提下,居然也渐渐走上了相同的道路。
她为什么要把明明是自家出的那十万两推到陌生人头上?就是想要避免别人背后嚼舌根,说自己在帮索家做广告,发战争财什么的。她怕这个时候孩子们来请安,问一些她无法正面回答的问题,所以下旨免了请安。
她不知道现在外头的流言蜚语是怎样满天飞,酝酿了多大的风暴。就像她事先想的那样,她成了牵线木偶,看得见前面是万丈深渊却不得不继续往前走,因为她的手和脚,都让别人牵着动。
很被动,很憋屈。简直有些不知所措。忙得时候来不及细想这些有的没的。现在一切告一段落,将领有了,军资也凑齐了。整个人卸下了重担,她开始想这些问题,想自己毫无疑问是一脚踩进了沼泽里。
于是,明明是一天比一天热的天气里,冷意从骨子里透出来。于是,应该很亲肤的真丝软垫儿,居然翻来覆去都找不到舒服的姿势。
忽的,耳边传来连璧柔和的声音:“娘娘。让奴婢把毯子给您盖上,您歇一会儿,大人们这会儿都还在路上呢!”
吐出一口气。赫舍里翻过身来和她面对面:“连璧,你真的不后悔?真的要留一辈子了。”“奴婢不会后悔的,奴婢一早就下了决心的,要守着主子一辈子。”连璧弯下腰,给赫舍里盖上丝毯。悄声走了出去。
赫舍里闭上眼。心中涌起一阵酸楚。是我软弱了,让身边人看出来了。时间不允许她真的睡下。因为,老将军正等着,部队需要马上出发,连夜上路。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
很快的,她就被宫人唤醒。更衣梳妆,重新坐上龙椅。门外文武大臣已经排好队等着她了。罗克铎一身甲胄,早已全副武装。站在人堆里很是显眼。
议政王大臣会议那帮老家伙见到这个人,顿时乌云罩顶。他怎么来了?他不是早就退休回家等死了吗?另外一边,军机处这一拨人看到老将军精神矍铄满面红光,心中大定,太皇太后那边。果然还是藏着杀手锏的。这一下,大清有救了。
人到齐了。赫舍里一点儿废话都不想说,直接让纳兰宣读了玄烨的圣旨。老将军出来领命,底下西校有议论之声。这件事情结束,赫舍里才开始处理今天的折子,和军机处交流一下国计民生什么的。当然也要象征性问一下,从盛京出发的老王爷们,现在到哪儿了。
赫舍里无比庆幸,这是在清前期,要是放在现代,无论人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都是飞机一个起落的距离。现在,陆路交通靠马,基本不要指望速度,所以她和太皇太后才有时间调度安排一切。
临时会议结束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华灯初上了。赫舍里看看天色,有些过意不去,吩咐御膳房赏了一桌御膳。自己则回到里面,简单吃了一点清粥小菜就开始看折子,写条程。
没法子,她没权利在折子上直接写回复,只能用夹带的方式,把写好的黄笺夹在折子里送回军机处,再由军机处发往各部。另外,赫舍里还吩咐熊赐履带人把每天的折子连带自己的黄笺都拷贝一份,让纳兰送往畅春园。
本来身体一直欠佳的纳兰被赫舍里来回使唤折腾,倒是有点摆脱病秧子的趋势。入夜,坤宁宫里灯火一直未熄,赫舍里还在看折子,外边,宫人们看她那么专注的摸样,纷纷摇头。
自从纳兰侍卫传了那道口谕之后,娘娘每天都忙到深夜,第二天又很早就醒来,每次都睡不够三个时辰,宫人们觉得,她比皇上上朝还勤奋,毕竟皇上也不是天天上朝,而娘娘却是天天如此。
姑娘们体谅主子,轮班守夜,端茶递水一刻都不敢松懈,赫舍里心知大家辛苦,却也只能由着她们,心里有时会记恨身在畅春园的某人。
从小到大,只要你一撂挑子,就什么都是我的事儿,做好是本份,做不好就要担责任,该死的什么时候指点江山成了皇后的责任了?你倒是舒服,专捡现成便宜,有本事你就和乌雅氏双宿双飞得了,一辈子别回来!
这当然是赌气的话,也只能在心里骂两句。畅春园里的某人当然是听不见的。某人这会儿还真就在乌雅氏的床上,只不过却是看着幔帐发呆。
不知道赫舍里那边一切顺利否?就凭她的性子,罗克铎肯定是连夜就出发赶路了,有时候想想,她的办事效率,几个男人加一起都望尘莫及。
祖母说她不是为我,只是替祖母办事儿而已。是啊,当时不甘心,可现在想想,这才是现实,她从来不会主动站出来帮忙,打小就这样。
每次都是自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出现在她面前,她才会好言好语地哄几句,然后才是出主意,每每出了主意还要告诫自己说不能告诉别人主意是她出的。
她就是这样,一次次勉为其难地出手相助。让人即便接受了她的帮助也不想跟她说谢谢。总觉得是千方百计求得了她的一点帮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
想到这里,玄烨只剩叹气。边上乌雅氏根本没有睡着。一来皇上在身边躺着,谁敢睡死。二来皇上这些天心情一直不好,就算睡到她这里也是愁眉不展穷叹气。这会儿乌雅氏又被边上的叹息声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