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我知道,这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犹记得当初,沈洛中曾言,待我学有所成,将以好酒为我饯行。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一年如一日啊。
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虽然这一年中,我在他们几个手里遭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
老实说,我心里也曾有过怨恨,想到过放弃,可现如今只剩下满满的感激之情。
两碗酒,饮罢便要从此天各一方。
任谁不会勾起浓浓的愁绪?
沈洛中并没有说我要离开,他端起酒碗,嗅一嗅,抿了一口。
忽然他的眼圈红了,说道:“长生,你可知这是什么酒?”
我摇头,老实回道:“我很少喝酒,对这个没研究。”
“这是女儿红,在我家乡那边有个传统,家中有女儿降生时,会以一亩田的糯谷,酿成一坛女儿红,埋深桂花树下,待到女儿出嫁,用这酒做陪嫁。送去夫家后,夫一碗,公一碗,父一碗,寓意人寿安康……”
这???
这是对我娘的愧疚?
让他思念成疾?
他继续道:“我家小女落地发出第一声啼哭之时,我酿了此酒埋于家中,脑中想的是‘夜夜湖中看月生’,便为小女取名如月。那时,我时常抱着襁褓中的如月,在埋酒处踩上几脚,脑里全是如月长大后的情景,心里特别踏实。后来,如月她娘因病走了,我便带着如月和这坛酒离开那个伤心地,来到这里……一晃四十多年了。”
说到这里,沈洛中的眼中似有泪珠滚落。
他仰起头,长呼一口气,然后低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我不太会劝说人,遇到这种事,我不知如何开口,总觉得在许多事情面前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
我端起酒碗,猛喝一大口。
这女儿红,色浓味醇,极为爽口,我却喝得满腹酸楚。
三碗过后,沈洛中看着我,泪眼婆娑:“我这一辈子,因琐事种种始终未能收徒,想不到,老来老去,却与你有了这段渊源,也算我有了个传承。”
我从没正经拜过师,他悉心教导我一年多,理应称一声师父。
站起来,我就要跪下给他磕头,却被他拦住。
他已然看出我心中想法。
“师父就免了,你叫我女儿娘,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外公?”
他说这话时,目光一直落在我娘的棺材上。
如果我娘没死,跟正常人一样嫁人,生子,他应该早就当上了外公。
他让我喊他外公……
“外公……”
我始终无法拒绝一个古稀老人的期盼,更无法面对他那双混浊眼中透出的孤单,悲凉与不安。
所以,我喊了出来。
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没有看我,又兀自倒满一碗酒,一仰头,一饮而尽。
那一晚,我醉了。
因为酒太醇……
沈洛中不知醉没醉,他话很多,絮絮叨叨。
从他故去的老妻,说到我娘,说到他师父,说他十几年颠沛流离,说他经历过的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