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心里又恨又怒,可是身上完全酸软无力,眼皮也沉重得不行,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无人山谷中,姬半夏一身灰衣,背手站在巨岩上,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忙活。
“不会憋死吗?”他问道。
元清杭拿了根小硬树枝,在满脸糊糊的商朗鼻孔上戳了两个洞,笑嘻嘻道:“这不就行了吗?”
他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等着那软膏变干。
看着商朗那一动不动的睡姿,他“啧”了一声:“真是可怜。”
姬半夏冷冷道:“他亲人身负滔天大恶,他要不就彻底斩断血缘,要不就助纣为虐,没有中间可以站。”
元清杭叹了口气:“所以才可怜嘛。”
商朗向来赤诚心性,应该不会同流合污。可看他对父亲的殷殷孝顺之心,随便斩断亲情血缘,又哪里这么容易?
又等了一会,商朗脸上那稀糊糊的软膏彻底硬了,他才小心地将那它揭下来,藏进了储物袋。
他盯着商朗那英俊明朗的脸,忽然有点发呆。
姬半夏催促道:“还不快走?药效快要过了。”
元清杭却又在储物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段线香,点燃了,在商朗脸上熏了熏。
姬半夏不耐烦起来:“又搞什么鬼把戏?”
元清杭神秘地摆摆手:“嘘——”
地上的商朗被香一熏,脸色慢慢潮红起来,剑眉也舒展了点儿。
元清杭凑近他耳边,用极轻柔的声音,模仿着宁夺的音色,小声道:“师兄……师兄?”
商朗的指尖动了动。
元清杭继续道:“你记得郑源师叔吗?小时候,他教导过你的。”
商朗眼皮迅速一颤,不知道是快醒了,还是被唤醒了某些记忆,喉咙间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回答:“记得……”
元清杭又柔声道:“他对你那么好,可是死后这么多年,你干什么去炸他的棺材?”
商朗眼珠在眼皮下急速转动,喉结一动,艰难低语:“我、我没有……”
元清杭模仿着宁夺那淡然的语气,道:“你有。术宗大比时,郑师叔被人催化,成了惊尸,我亲手制服的,你不记得了?”
商朗眉头皱得更紧,眼睛始终睁不开:“不……我那时不知道啊。”
元清杭幽幽叹了口气:“我当晚去墓园查看郑师叔的棺木是否完好。师兄,你那一晚,也在墓园里,对不对?”
商朗的表情显出一丝挣扎:“我……我只是听我爹的话。我爹说、说有点担心,叫我推他去看看……”
元清杭心中一颤,赶紧道:“所以是你爹在棺材里放了炸药,想要阻止有人开棺调查?”
商朗急急喘着粗气:“他……他是怕人破坏郑师叔的遗体。”
元清杭急促追问:“所以,惊尸一出来,你爹就知道那是郑师叔的遗骸?他知道郑师叔的死,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冤屈和隐情?”
商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和茫然,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泥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忽然吃力地握起拳头,闷闷地砸了一下地,手边的“炽阳”剑也颤动不休。
元清杭伸手,快速在他颈边跳动的青筋上一点。
商朗头一歪,终于再度沉沉睡去。
姬半夏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元清杭把商朗搬到一棵树下,摆在一片林荫下,才站起身。
几年前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那天清晨偶遇商朗,果然他也曾去过墓园,头上的槐花果然出自于那棵阴槐树!
“姬叔叔,我在想。”他沉思道:“多年前魔宗被诸仙宗联手围剿,就是商渊提议,当年的事,到底有没有别的蹊跷?”
姬半夏冷冷道:“能有什么?不过是宁晚枫那个奸贼和商渊这个老贼是狗咬狗。”
元清杭哭丧着脸:“姬叔叔,你不要这样说宁仙君。”
姬半夏大怒:“什么宁仙君?他是害死你舅舅的凶手,还是两边背叛的无耻小人!”
他咬牙切齿:“贪心掌门之位,暗害同门,转身投靠元宗主后,又背刺暗算他,导致元宗主重伤不愈,最终不敌仙宗众人,血战殒命——这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他做的?”
元清杭使劲摇头:“他在师门做的那些事,既然是商渊那老东西说的,不仅不能信,大概就是假的嘛!”
姬半夏更加生气:“前面的事姑且不论,他加入魔宗后,亲手一剑重创元宗主,我们这么多人可是亲眼看着的!”
“眼见也未必是实呀。”元清杭不以为然,“万一宁仙君有什么苦衷,或者是被逼的呢?”
姬半夏盯着他,半晌忽然冷笑:“你这么帮宁晚枫找借口,只是因为觉得,既然有这么好的侄儿,叔叔应该也不会多坏,对吧?”
元清杭跟在他身后,往山谷外走:“哪里哪里,我对宁仙君的仰慕,也是来自于拼凑出来的点点滴滴嘛。”
姬半夏随口“呸”了一声:“仰慕谁不好,仰慕那个大奸大恶的人,我瞧你是被他侄儿迷昏头了!”
元清杭脸一红,只当没听见最后一句,道:“才不是呢。当年在那个小客栈里,我被宁程抓住,遇到的那个疤脸修士,不都也赞一声宁晚枫温润如玉、风姿俊雅吗?”
姬半夏冷道:“对啊,若不是有一副好皮囊,长着俊逸不凡的温柔模样,又怎么会骗得元宗主对他倾心以待?”
元清杭扮了个鬼脸:“姬叔叔,你这话可没道理。说得好像我舅舅交朋友只看脸一样。”
姬半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恨恨道:“本来就是。我瞧你和那个宁夺交好,大概也是因为他模样周正,和他叔叔一样俊俏。”
元清杭一梗脖子,理直气壮道:“宁大仙君和宁小仙君一样得有如谪仙,喜欢他们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我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姬半夏也没想到他如此厚脸皮,呆了一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自己是魔宗少主,挥挥手就能号令无数,抬抬眼也能血流漂橹,干什么对个仙宗中人这么神魂颠倒的?”
元清杭继续胡搅蛮缠:“长得丑呢,固然不应该被歧视,可好看的被人喜欢爱慕,岂非本就天经地义?”
姬半夏被气到脸色发青:“胡说八道。朋友之间但求脾气相投、心性相合,又不是找道侣,看脸做什么?”
元清杭哼哼唧唧了几声,声音又软又轻,像小时候一样带着点耍赖撒娇:“姬叔叔,我就是和他既相知相合,又觉得他的脸好看嘛……”
姬半夏盯着他的眼睛,看着其中不加掩饰的坦诚和热烈,忽然心中一动。
他微微皱起眉头:“你出来行走这几年,见了不少仙宗的漂亮少女,魔宗里也有很多貌美顺从的属下,就没遇见一个喜欢的?”
元清杭一呆:“啊?”
“听说有个海青门的常姑娘,你对她一直颇为照顾,她也多次在公开场合回护过你?”
元清杭眼睛蓦然瞪大了:“姬叔叔,你怎么和鸿弟一样,天天疑心我喜欢常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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