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晔吞了口唾沫。
他以极虔诚的态度,一寸一寸将身子挪到楼顶上,整个过程近一分钟。站起时,出了层薄汗。
箭镞始终正对两眼之间,只隔五十厘米,这个距离躲闪难度较小,却很危险。
“咱能不能有话好好说,先把武魂收起来,我胆小。”
他强笑着,眉心的刺痛感愈发强烈。曹盈面色一沉,冷声道:“胆子小?我看不见得罢。”
“孤身一人去戴华斌的主场挑战,说你胆子小,我都不知怎样才算是大。”
凭借过人的恢复力,郭晔左脸与手背伤口已趋于愈合,紫红的血痂像剁成两截的蚯蚓,爬得歪歪扭扭。面对这些,曹盈表情微微一颤,终是于心不忍,自顾将武魂收起,转头不再看他。
郭晔心中也好生奇怪,见她心绪不宁,上前想出言探询。尚未开口,眼前妍影闪动,胸口一震,整个人平平跌出。
曹盈垂首立于原位,左臂如开弓,右手如放箭。
她以两臂为弓,将其击飞。
郭晔将身子撑起,下意识挠挠脸侧,传来一阵刺痒方才停手,似不知所措。以他的性格,无故被如此对待也有了三分不快。“曹盈同学,这是何故?”
“我昨日虽情绪恶劣,也未曾对你说过什么重话,你这又何必呢?”
曹盈衣袂鼓动,脚步带风,“我见你极是好勇斗狠的,倒不如今日陪你打个痛快,换得几日安稳,如何?”话音未落,蓦地发掌劈出。
郭晔已有防备,见她出手不凡,侧身避过来掌,手一按,借势跃起。哪知曹盈动作甚快,不待他双足落地,长发飞扬,并指如镞,直取上身“膊井”、“分水”两穴。
这下令他连珠价叫苦,空中扭转身子,以脱力化开指劲,身上仍留阵阵疼痛。曹盈左足在楼顶一点,身子似箭离弦,跟着又是双掌翻出。
“你亲历过我二哥的锋锐,今日再见识下曹家女儿的轻灵。”
左掌在前,右臂在后,到中途时,却急地自左掌下穿出,携着一股掌风,向郭晔左肩拍去。临了却轻呼一声,原是忆起他此处有伤,手上不禁消了七八分力。
郭晔却不晓得这些,见她来势甚急,身形一转,斜飘数尺。曹盈低叱一声,进步连环,左掌横劈,右掌直切巨阙。但见身形飘动,掌势轻灵至极,是远超她年纪的灵巧。
无奈之下,郭晔身子再拧,纺车般转至曹盈右侧,神态狼狈至极,却仍不愿进招。
“还手啊!”曹盈叫道,已然带了些怒意。“把你收拾戴华斌的本事都使出来,还是说看不起人,觉得我不配?”
“怎么可能?”郭晔嘴里阵阵发苦:“但我真不想和你打。”
“鬼才信你的话,有这劲头,昨天做什么去了?”
交手数合,郭晔脑筋急转。曹盈的招式大开大阖,本是极沉极厚的招法,只是她禀赋亦高,将自己的灵巧揉入其中。要想破解,只能撞入她怀,用贴身短打之法,以巧克直。虽免不了吃上几下,却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思路有了,却迟迟不愿出手,曹盈的力道甚至不如去年考核,再蠢也能看出手下留情。郭晔虽不解个中缘由,也无法下此重手。
整个学院里,能与他交心之人不足十个,曹盈便是其中之一。郭晔对他们明显比旁人大度得多,哪怕再严重些,多半也不会放在心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多重标准,只看把控得如何,弄好了是会来事,弄不好便是双标。
罢了罢了,权当让她出气,小女孩嘛。思来想去,郭晔觉得还是等到她打累为好。
两人越打越快,只见曹盈来去纵横,似化作一团乌云,郭晔在楼顶进退趋避,两人互望一眼,暗暗佩服。
终是稚气未脱,性情犹存,见郭晔只招架闪躲,无半分攻杀之意,曹盈心下除宽慰外,未免多了些不忿,见始终奈何不得对方,叫道:“你再留手,我可不容情了!”招法斗变,如暴风骤雨般击出,上招未结,下招已至。
至此她才拿出真实本领,只听风声飕飕,劲风将刘海吹起,如听弦响。郭晔化蛇行狸翻,却如刀尖行进,数招过后,已是险象环生。只觉身前身后都是曹盈挥出的劲力,宛若无数高山将他镇在下方,即便使出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力支持片刻。
但见郭晔呼吸急促,满头汗珠涔涔而落,脸庞红得如滴血一般。
斗到分际,曹盈亦有些焦虑,突然好胜心起,左腿微屈,手臂内拢,右掌呼地向外推去,已是用了全力。此招一出,才想起郭晔状态,心下登时懊悔,恐他抵挡不住。略一动念,魂力稍逆,险些行岔路子。
郭晔只见她单手起处,劲力已扑面而至,下意识反手推出,已是用上了脱力。双手相交,劲力送出,须臾间,郭晔身子后仰,似时间凝滞,突然以跪姿跌倒,上身贴于地面。
人未站起,便发出一声惊叫,曹盈闭上双目,身子向后滑出。
身后,是楼外。
郭晔以膝代足跃起,不顾肩膀疼痛,甩出金丝藤朝她身上卷去,只求能赶得及。藤蔓与指尖擦过,长度却终差了毫厘,一颗心如坠冰窖。
曹盈未作反应,似无意识,脚跟搭在楼沿,身子不由自主向后倒去。她猛地睁眼,立时牢牢钉住,竟未摔落。
郭晔嗓子眼里迸出撕心裂肺的咳嗽,身子一软,跪坐下去。
恍惚间,一只骨感分明的手搭上肩膀,动作轻柔。
“为锻炼平衡性与胆量,我曾多次于困乏状态下,在悬崖边单腿蹦跳。这种程度,奈何不了我。”
他两眼依旧无神:“你要吓死我。”
“对不起。”
“下次别闹了。”
“嗯。”
……
两人闹了这么一场,所幸有惊无险,抬眼望时,天光已是微亮。
与往日冥想有异,郭晔盘膝静坐,缓缓调息,两手置于腿上。四指并拢,拇指横于掌内,拢起如人身,指节缩回如头颅,呈胎儿倒置之象。
四指模拟四季盈亏,食指为春、中指为夏、无名指为秋、最短的小指,是冬天。四季循环,关键之处在于冬春之间,正如小指到食指间那根拇指,缩于掌心,是隐秘的第五季。
这套静坐法与庄蹻无关,是林樗通过生命之树自悟,树的一生经历冬春之变,人生同样乍暖还寒。郭晔武魂虽不同,以此体悟生命规则,可行。
而他也同样习惯静止,即便体会不到生灭的奥妙,制作魂导器时,除手指外,身子通常是不动的。
曹盈依然悬空而坐,两腿垂在楼外,背影轮廓被晨光染红。
“我父亲生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我二哥,你是熟识的。小时候,对父亲印象不深,他身为边关重将,一年着家机会不多,将父亲这个形象补完的是大哥。古人言‘长兄如父’,诚不我欺。”
郭晔听着她娓娓道来,眼皮自然闭合,只是默默点头,相信她能感受得到。
“你这性格,或许能对我大哥的脾气,他应该也会喜欢你,不过已经没意义了。他在我们来到学院三年前被开除,如果没有这事,或许能进入内院,最次也是城防军一员。”
郭晔睁眼:“为何?”
“重伤致人残疾。”
曹盈回过头,怔怔望他。
“打架的本事,他不次于你,但论起手段,便差远了。”
突如其来,她鼻腔一酸,是小女生受委屈的相貌。
“同样是与人出头,他下手时,没能掌控好轻重,被打的人今后走路会颠脚。虽说史莱克城不受国家律法管辖,那人家中长辈与父亲同朝为官,且与学院主任有十来年交情,终是尴尬。家里使了钱,才算把大哥摘出来。”
“父亲虽执拗严厉,对这事也没说什么,或许认为除最后那下,大哥做的没有太大问题,但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想。大哥因为这事,打击很大,消沉了很久,那时我还小。”
“你无非比他幸运一些,其实也未必,他打的可不是戴浩的儿子。还有一点,你虽说是帮那个朋友讨说法,可最终也是草草收场,这对他真的好吗?”
“孰是孰非我自然清楚,但你现在扪心自问,真的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郭晔吸口长气,缓缓吐出。
人这种矛盾生物,总是做完事情才后悔,下次犯错时依旧毫不犹豫。梁冀那次如此,昨日也是如此,唯一得到的教训是得不到任何教训。
这些问题,他冷静下来后也考虑过,学院里能称得上依靠的,只有穆恩与庄蹻。老头虽在史莱克说一不二,但据郭晔所知,他已经不剩几年寿命了。
穆恩去世后,史莱克的掌权者变成玄子,郭晔倒认识这位老饕,可老饕不认识他。
至于另一位,他相信如果真的有事,便宜师祖绝不会看着不管。但就没见老人家出过海神岛,这张牌有多大用途,郭晔心里也没底,况且拿这些破事去叨扰,属实难为情。
至于小赵……
想起他,郭晔突然很想抽自己。
昨天的行为虽说是讨回公道,却很有可能害苦了他。戴华斌或许面对自己有所顾忌,想对付赵昊辰却是信手拈来——就算本人不方便,派几个马仔也是可以的。
难道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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