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林中小记

    “好古怪的小子。”

    玄子提着葫芦轻咂慢饮，心神却早已投向他处。回忆先前所见，总有几个画面萦绕不去，其中便有郭晔与虎魔猫错身的瞬间。

    与常人设想不同，他平日虽慵懒散漫，记性却是不差，高深修为同样能给予强大脑力。大乱斗尽管是惊鸿一瞥，玄子却也对不少弟子留有印象，郭晔同属其中之一。

    以他的眼光，郭晔当日表现勉强称得上可以，但也仅限于此，与霍雨浩三人自然是天差地别，因此被打上中规中矩的标签，也未多加留意。至于郭晔与庄老间的关系，玄子也是近日方知，不免以为靠着这些才得以倍受关注。

    而真正受他不喜，还是因为半途改变的猎环计划，也不知这小子究竟何处寻来如此大面子，竟能让穆老亲自安排。与霍雨浩萧萧不同，郭晔的第三魂环目标范围极小，且皆是稀有魂兽。一个普通植物系为何如此麻烦，令他好生不解。

    第一次重新看待，是与虎魔猫的遭遇战。玄子终是个实用主义者，骨子里虽依然带着对魂导师的轻视，却对魂导器不甚排斥。郭晔证明自己并非仰仗师祖余荫的角色，偏见自然消除不少。

    而对萧萧的救援，才是令玄子对其改观的根本原因。尽管背后有强者压阵，也不是什么人都敢冲上去的，作为萧萧的老师，他还是很承这个情。

    只是如何化解虎魔猫那一击，玄子始终想不明白，这分明远超他的能力。

    想到此处，才发觉酒早都吃尽了。将干叼了半天的葫芦收起，心里已有计较，别的且不论，这魂环可要认真些。

    正想时，却听得轰隆一声巨响，正是霍雨浩四人方位。玄子怔怔立着，一时间肝胆俱裂。

    ……

    才处理好伤势，忽听得示警。郭晔起身，见霍雨浩中断冥想，将精神探测共享与众人。正疑思间，一片巨大黑影，摇摇摆摆走近这里。

    作为领队，霍雨浩替众人模拟出植物气息，随即撤入林内。类似手段郭晔也可使得，不过仅限独身一人，既然有现成的，便也懒得卖弄。路过虎魔猫冰雕时，见他在表面抚摸一阵，不明何意。

    找了安全位置躲藏，霍雨浩提升精神力输出，脑海中影像登时一变。再细看时，只见那雄威身凛，气貌堂堂；轻健夯身，声震四方；凿齿露腮，利目如霜。

    金鬣闪闪如掣电，恐爪之威天下扬。

    （小二这些天在教室趴桌子睡觉，身体出了毛病，外加脑子有点抽风，大伙切勿介怀……）

    耳边有萧萧与霍雨浩讨论是否可作魂环，郭晔大致回忆起来者种类，多半是传说中的暗金恐爪熊。作为小说中出场率很高的魂兽，其余信息早已忘却，只记得作为食材甚是鲜美。

    若记忆未有偏差，这倒霉熊便是萧萧的第三魂环，当初用的什么手段将其干掉来着？

    郭晔突然大惊失色，扭头看时，却见霍雨浩左臂抬起，五指虚拢。精神共享中，百米之外有光绽放，而他连比个中指都来不及……

    “你大爷——”

    下意识的惊叫被轰鸣声掩住，刺目的碧色光芒闪现，精神力也被无形力量摧毁。将王冬一把拽到身后，郭晔闭着眼，两臂摆出天上地下之形。灵镜铠共十枚核心组成屏障，魂力不要命地输入，全然不顾自身消耗。

    爆炸随即扩散，颜色由深转淡，化为寒冰风暴。屏障剧烈波动着，忽明忽暗，最后破灭为万千碎片，冰屑失去阻碍，席卷了百米内的一切。

    郭晔只知道自己被抛向空中，能听到隐约的尖叫声，像是女孩。他唯一能做的是将金丝藤甩出，或许拽住些什么，或许没有。

    虎魔猫爆炸中心处，冲击再次扩张，好像神明用手拂过，将地面生生抹去。沿途的一切都被推平，碾碎，最后覆盖上薄薄的晶屑。

    世界分成两半，一半寂静，一半黑暗。

    半个身子埋在尘埃里，脸上黏糊糊的，像是流血。郭晔挣扎着起身，萧萧就在不远处，除衣衫凌乱外毫发无损，看样子没受太大影响。

    王冬的飞行从未这般晃荡过，仅限于维持着没有摔落。依刚才的情形，拥有双翼的光明女神蝶无疑更具优势，因此一落地便朝这边奔来，将两人先后扶起。

    针对这个方向的冲击，郭晔凭一己之力挡住大半，脑中依旧残存些嗡鸣。霍雨浩略显尴尬，表情如砸了邻家玻璃的顽童。

    “这什么情况啊？”萧萧揉着额角，眼神迷离。

    “我也没想到，冰爆术的效果这么猛。”他苦笑着解释。

    冰雕周围的木石泥土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直径百余米的陷坑，表面只余一层冰晶，早已辨不清原来面貌，或什么是什么。

    “霍大爷，”郭晔没好气道：“下次您能否提前知会一声，我好跑路，哪怕喊句真主至大呢。”

    “不会了不会了……”

    见他眼神不善，霍雨浩也未过多辩解，连连保证再不会出现此种意外，只差赌咒发誓。

    “你是打算吓死老头子我？”

    玄老的身影凭空出现，不由分说，手中空葫芦砸在霍雨浩头顶。郭晔心里叫了句好，他刚才也想这样干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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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描淡写地教训一番，玄子将目光转向爆炸中心。那巨熊一身毛皮鲜血津津，失了条臂膀，白森森的骨茬暴露在外，一双金眼闪着幽幽绿光，竟是未死。

    这等韧性令众人大为诧异，郭晔忍不住做了对比，若换成自己的磁轨炮，除非直击要害部位，否则能否将其重创都是两说。辨认出巨熊种类后，玄子略感惊奇，随即喜上心头，无论从属性亦或年限判断，作为弟子的魂环简直再合适不过。

    “运气不错，这家伙已经超出预期，就由我来吧。”

    大惊后便是大喜，即便对他的心性也是种考验，或许对方才的爆炸心有余悸，玄子是不敢放任几个学生收拾残局了。

    千年暗金恐爪熊或许能在森林外围称王称霸，面对这样一位老人，也只能扮演猎物的角色。玄子似乎兴味盎然，一步跨出百米之遥，与其迎面而立。

    巨熊在伤痛刺激下，理智已丧失大半，直挺挺站将起来，右爪抡起，重抖威风，望着突然出现的人影当头便抓。玄子抬起左手一迎，两指轻轻合拢，将那尺许长的爪刃捏在中间。巨熊挣扎咆哮，脚下地面被蹬出道道深沟，右爪如被固定了一般，半分动弹不得。

    “去。”

    两指轻轻一弹，巨熊便打着旋翻了出去，浮土被数吨重的身体激起，血流满地，连滚三圈半才缓过神来，挣扎着撑起身子，一双熊眼黯淡无神。

    见这人类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巨熊战兢兢舍出性命，利爪暴涨，攸攸寒光逼人眼目，铮铮脆音鸟兽震惊。只惜它的对手是大陆最强者之一，鸟鹊怎与鹞鹰争锋？这拼命一击不过是垒卵击石，徒增笑料罢了。

    玄子动也未动，一声冷哼，落在巨熊耳边如炸雷般，登时立住不动了。再看时，却见一双熊腿已被压入地面，筋骨寸断。

    这暗金恐爪熊当真面子不小，竟能作为饕餮斗罗的玩伴。或许是发泄够了，玄子飞身而起，向它头顶轻轻按落，浩瀚劲力顺着顶瓜皮压下，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扑去。几声闷响，巨熊全身骨骼都被震散，口鼻出血，眼见是不活了。

    “萧萧，快来！”

    萧萧应声上前，接过老师手中的短剑，对准巨熊毫无遮拦的后颈刺下，前后发力三次，才将短剑直入没柄。暗金恐爪熊连惨叫的力气都已失去，两眼一黯，魂环悄然浮现。

    就在萧萧吸收魂环的功夫，玄子来到尸体边上，双手细细摸索一番。过不多时，神色一喜，伸掌将巨熊仅剩的右臂切下，细细剖开，取出一块暗金色骨骼，形似熊爪。

    切口处骨骼齐全，玄子这等人物也不可能为普通的熊骨大费周章，唯一行得通的解释为，这是块魂骨。

    据他介绍，这块骨骼与寻常魂骨不同，珍贵程度犹有过之，乃是最为稀有的右掌骨。不仅携带极其强大的恐爪能力，且与外附魂骨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与匹配的右臂魂骨相容。

    大致讲述一遍这掌骨的珍惜性，玄子看着他们三人，目光灼灼。王冬经一番考量，率先表态：既然自己拥有左右臂骨，这掌骨自然与之无缘，她选择放弃。

    霍雨浩也乐得大度，表示不愿与女孩子争抢，情愿将魂骨让给萧萧。

    玄子把目光转向郭晔。

    出于陌生，三人里面，对这小子的想法最是把握不清。若他同样看上这块魂骨，玄子很难找出理由拒绝，因为郭晔是在场唯一一个无魂骨配置的。

    正忐忑间，只见郭晔笑着摇摇头：“玄老，算了，还是留给萧萧吧，我拿着也是浪费。”

    笑中带苦。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匹夫无罪，怀璧其……

    心中不断重复这句话，他借此方能维持清醒。这魂骨完全称得上稀世珍宝，万物宗打包一块也拍马难及。但色乃刮骨刀，财是催命药，对于霍雨浩等人，掌骨是锦上添花，换成自己十有八九会变成索命阎王。

    这掌骨若拿到外面，足以令九成九的魂师疯狂，其中愿为之杀人夺宝的定然不少。万一走漏消息，他郭晔又生了几颗脑袋？若是个光棍汉或许还会搏一次，弄不好整个家族都会遭受牵连。

    想到这里，魂骨顿时黯然失色，区区一块破骨头换家中平安，这买卖做得。

    这个决定真正让玄子对郭晔另眼看待，他眨眨眼睛，似乎想通其中关节，也不言语，自顾将魂骨收起，转身一声长叹。

    “喂，你真不想要？”

    霍雨浩在一旁悄悄问道，郭晔面庞微微抽搐，再次给出相同答复。不过从刺入掌心的指甲，王冬都能看出是在说谎。

    他还远未豁达到如此地步，与浩东二人不同，无论黄金之芒，亦或冰帝赋予的躯干骨，品质都在掌骨之上，放弃也不觉是多大损失。对于郭晔而言，这掌骨很可能是改变命运的契机，一想到与其失之交臂，心里好像有只猫在抓。

    “之前消耗都不少，先冥想恢复一下状态吧，我……去周围转转，帮你们护法。”

    走走路散散心，可能好受一些。

    见他情绪低落，两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嘱咐几句莫要走失之类。

    郭晔自顾在林中徘徊，行至一棵即将歪倒的树旁，看四周痕迹，多半是受爆炸影响。几株藤蔓自土中生出，依附于树干攀援而上，随后一齐用力，竟将歪树正了过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耗费魂力救治一棵普通的树，自性价比角度来看，这行为可称得上愚蠢透顶。

    或许只是想找些事做。

    魂力流经金丝藤，注入树木内部，修复先前留下的损伤。郭晔将额头贴在树皮表面，敞开心绪，与植物的精神相触碰，感受其中的欢欣鼓舞。

    “真漂亮啊……”

    玄子望着他的背影，与记忆中的画面重叠，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是庄蹻，哪个是郭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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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小子，别愣着了。”

    郭晔回头，见玄老抱着几根枯枝，淡然道：“去帮老夫拾些柴禾，再寻些结实的木料，一会要用。”

    他未作推辞，乖乖帮老饕打起下手，仗着植物系的敏感，不多时便完成交代的任务。

    玄子正慢条斯理地分割一块肥膘肉，至于来源只能是暗金恐爪熊，感受到他的目光，头也不抬道：“如果情绪不佳，就吃些好的。肚子舒坦了，心情也不会糟到哪去——至少老头子我是如此。”

    对于食材处理，郭晔并不陌生，相当自觉地将活计接过，一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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