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久久地对望,叶轻蕴将手掌罩住她的眼睛。许凉长长的睫毛刷在上面,酥酥麻麻地痒。
许凉身体动了一下,叶轻蕴觉得摩擦着自己的是一具包着皮囊的骨架,瘦得厉害。
她的嘴角不同于往常,总是轻松地往上翘,现在只能垮出一个忧郁的弧度,好像随时迎接着某个噩耗。
叶轻蕴喉头哽住了,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快乐?
更让他沮丧的是,自己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因为根本不想露出关于那个人一丝一毫的情绪。
就是因为太知道许凉的个性,一件事她下定决心去做,便很难逆转。比如现在,她把宁嘉谦当做自己的责任,就会守着他,直到他醒过来为止。
叶轻蕴本身的彷徨在于,不想回到过去她只属于宁嘉谦的日子。
所以他千里迢迢到了美国,请最好的脑科医生。或许宁嘉谦醒过来,她的执念也就能放下了。
再者就是,有更好的人选照顾他,许凉也就能分一些注意力在自己身上。
他摩挲着许凉单薄的肩膀,给她掖好被角,轻声道:“我在国外带回来一个专家组,明天会由方誉陪同着一起去医院。他们会好好医治宁嘉谦,你放心”
这在许凉看来,是个他松口的信号。如果他能支持自己,帮着宁嘉谦重获新生,她打心眼儿里高兴。
许凉心里悬空的沉重消散了一半,她依偎在他胸口,眷恋上面的温度和力量。终于露出很多天从未出现的真心笑容。
第二天早晨,他们差不多同时起身。
叶轻蕴几天没去公司,所以要提前抵达,赶上早会。
他起床没多一会儿,许凉也起了。昨晚睡了个好觉,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错,脸上微微带着红润的光泽,眼波微微荡漾,与涟漪相遇。
叶轻蕴刚刮完胡须,看见她进了浴室,挨着自己站着,打开水洗脸。
他眸光里的冷淡,抵消着许凉小小的松快。“这么早起床,准备去基金会,还是美众工作室?”
许凉错愕地看着镜子里的他,“今天不是有专家去医院么?我想过去看一看”
他眉眼淡淡地,看起来有些陌生,“如果你想去,那就去吧”
等叶轻蕴飞快闪身出去,许凉一动不动地盯着门口,忽然意识到,他生气了。
难道昨晚他松口,全都出于她的自以为是?
许凉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她洗漱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沉重,回忆起叶轻蕴刚才地表情,脸色渐渐发白。
看来得画个妆才行。她上了个淡妆,等抹了口红,才发现自己忘了刷牙。
又赶忙把唇上红得似乎要带出锈迹的颜色卸了,刚挤了牙膏,她便听见“嘭”地一声关门的响动。
许凉全身一抖,牙刷跌进洗手池里去了。
耽搁的时间比较多,等她收拾好自己,已经九点,现在去医院,差不多十点才能到。
她坐在沙发上,踌躇着该不该去。
于许凉来说,叶轻蕴现在间接地给她出了一个无解的难题,在他和宁嘉谦之间,要做出选择。
但在她看来,明明可以两全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划分得如此清晰,如同一刀两断。
静坐在客厅里,但心跳却持续地颠簸,就像剧烈运动之后,快要断气一样。
从小到大,她从未感到自己的人生像如今这样,满天的阴云和黑暗。
她没力气去开车,以现在的状态,一上路说不定就会制造事故。
许凉让司机把车开到李慕依那儿去,讨一杯粗茶来喝。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逃避,可能松一口气,总是好的。
想到这儿,许凉终于明白那些借酒消愁的人,原来忘记一刻的痛苦,超脱一刻的自己,也是一种踩在刀刃上的幸福。
到了李慕依家门口,按了门铃,却没有人开门。
年久失修,门铃的声音听起来苍老沙哑,许凉机械地重复按门铃的动作,就像强迫症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门铃都快叫得嗓子报废。许凉才垂下手。
李慕依从楼顶的门里出来,站在楼道上往下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被阴影掩盖的女子背面。
她试探地叫了一声:“阿凉?”
许凉豁然抬起眼睛,看见李慕依柔和的脸庞。
她抿了抿唇,叫道:“李阿姨”
李慕依点了点头,一边下楼,一边说:“我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原来真的有人在按家里的门铃”
许凉强撑着笑了一下,“过来也没来得及给您打声招呼,太匆忙了”
李慕依说没关系,“没人开门,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
许凉愣了一下,这个她还真没想到。
李慕依瞧着她眉心结愁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说:“要不要喝些茶,今天你来得不巧,我泡的是那种最涩口的苦丁茶”
许凉缓缓地点了点头。
带着许凉上了楼顶,宽阔的平面上摆着两张椅子,一个小茶几。
茶几上放了砖块形状的苦丁茶叶,还有泡茶的工具。
李慕依让许凉坐下来,拿了干净杯子,给她斟了茶。
桌上有三杯,许凉知道,另一杯是给她已逝的丈夫。
许凉垂眸喝了一口热茶,果然如李慕依先前所说,入口苦涩,麻麻地刺激着味蕾,但咽下之后,回口却带着甘甜。
早上忘了吃饭,此时热热地暖暖胃,全身便舒畅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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