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二人进了男成所居的主院,摈退下人,对面落座。
开始之时,二人只是静坐默然,桌上烛花爆了数爆,才听沮渠男成无奈地开口道:“长公子今日实在太莽撞了——吕公有旨下来,是要礼待旧主的。。。”
吕纂冷笑道:“旧主又如何?父亲当年受了点恩惠,就要把个过时的亡国之君接回来坐享其成么?!他苻氏既失国败亡,就算不得什么了¬¬¬¬——须知当今天下,能者居之!”
沮渠男成叹了口气:“早先以为天王已在新平驾崩,故而酒泉公才在姑臧命三军戴孝,为先王发丧,随后着手建国登基,后闻得天王未死,只是被慕容冲扣押在长安,便立即中止,且与西燕商议合作,那是心怀故国,不忘旧恩。放眼凉州只怕这样想的臣子也为数不少——”
“那又如何!我吕氏为了占据陇西,和原先盘踞于此的前凉张天赐、西秦乞伏国仁鏖战凉州,死伤无数,好不容易才将那二方势力驱出凉州,正要趁着关中群雄纷起,西燕后燕姚秦狗咬狗一团乱的时候闭门建国——”吕纂打断他的话,一跺脚急道:“谁知忽然杀出个西燕慕容冲,愿交出苻坚换我等出兵合作伐姚——我才不信慕容冲这般傻呢!他难道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们后凉既要出兵,即便能吞灭姚秦,之后也必定要分走一大杯羹,他此时巴巴地送苻坚过来会存什么好意?!”
男成亦急道:“长公子既知慕容氏送天王回归陇西是不安好心,难道不知他就等吕氏中人按捺不住动手‘弑君’么!陇西毕竟是羌人“龙兴”之处,多少年来他们只认天王!吕公占凉州据姑臧打的也都是前秦旧臣的名号,以此才稳住了那帮武将遗老的心——一旦长公子真如慕容冲所愿做下那等悖逆之事,他下一步必昭罪天下,讨伐后凉,届时内里人心不稳外头又强敌环伺,少公子觉得吕公可以撑得了多久!”
吕纂还是怒目瞪他,气却是消了大半——沮渠男成是整个陇西匈奴族的首领,连羌族首领吕光都要敬他三分——他的意见,他当然不能不听,且也的确颇有道理。只是他深知自己父亲的,虽隐有称帝之心,却又无僭越之胆,对苻坚这旧主子还真怀有几分感恩忠心——这可大大不妙!若苻坚一去姑臧,父亲定然是要北面称臣的,届时他这“长公子”也要随之降级,至于“太子”一事,更是成了一纸空谈!可笑他还总与他那孱弱无能的异母弟弟——如今的世子吕绍竟日里斗地你死我活,谁知吕家偌大的基业倒都要让旁家别姓来坐享其成了!
沮渠男成为守住这世代积累的偌大家业,惯走稳妥路线,但既然上了吕家这条船,面对这野心勃勃的大公子却也绝不愿开罪,他缓和了口气又道:“况且长公子忘了么?前秦虽然国灭,但苻坚手上依旧有传国玉玺——如今中原大乱,谁不想受命于天?苻坚再落魄,也依然我们名义上的主子!”吕纂不说话了,他自然听说过姚苌曾将苻坚困在新平逼索玉玺最终未果之事,只是亦不相信如江湖传闻所言,苻坚已将玉玺送给江东司马氏,总觉得他是奇货可居以东山再起。
二人便在灯下你来我往地商讨许久,吕纂方才告辞,甫一踏出院门,便被人撞了个满怀,却是沮渠蒙逊正同人在廊上追逐玩闹——他在席上也饮了不少酒,正是个面如火烧的境况,撞了人也未知怕,反醉眼惺忪地回头只顾着喊:“心肝肉儿,你怎的不追了?不是说好了么,追到小爷就封你做夫人!”
月洞门外远远站着一个小丫头,见了那二人 ,哪里还敢再近一步与二少爷胡闹?早吓地跪地发抖不止。沮渠男成定睛一看,却是府中厨娘的女儿,今年才十一二岁!他知道沮渠蒙逊开窍地早,在色之一道上向来荤素不忌水陆兼行,却没想到连窝边未成形的嫩草都不挑食了,登时气地吹胡子瞪眼,张嘴就要对这个不成器不做脸的堂弟痛加教训,沮渠蒙逊素来横行无忌,就是还对这个当家的堂哥惧上几分,见状立即兜住吕纂的胳膊,谄媚道:“我送长公子回院!”而后一阵风似地将吕纂刮走,早将那已忘了姓名容貌的丫头同兄长一并抛诸脑后。
沮渠府占地极大,除了男成所居的主院之外,尚有三五独立门户的院落散落在府里那广袤的花园之中,吕纂位尊,又远来是客,便不好与沮渠男成住地太近,免得起居见面总要分出个高下,故而远远挑了个花园另一头的精致小院安顿。沮渠蒙逊一路挟着吕纂走地脚不沾地,直到上了花园中的抄手游廊才放下心来,一吐舌道:“险些又要被男成念死——他这个人么就是太古板!”
吕纂一路被迫走地翩若惊鸿,飘飘欲仙,此刻赶紧抓住机会停住喘出好大一口气,一边伸手扶正头上高耸入云宝光璀璨的玄冠,一边笑道:“你也是的,食色性也,也没什么。可那是粗使的下人,又是个没发芽的青茬,你倒是咽得下去。”
沮渠蒙逊哈哈一笑:“想吃的吃不到,还不许我随意先充充饥么?”
吕纂听毕一笑即收,因为他的心思从不在这上头,意有所指道:“不过令兄有时的确。。。有些太古板了。”沮渠蒙逊作为一名名副其实的纨绔子弟浪荡儿,此时就一脸惫懒地随意一摆手:“他不古板严谨些,怎么管的服咱那一大帮族人?”随即伸了记懒腰,他语气不变,话头一转却道,“只是在我看来,我们沮渠氏既然投靠了长公子,却自然更希望长公子能高升一步,至于碍事阻挡之人,当然越少越好。”
吕纂心中一动,却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迈步,寻常神色地道:“这种事,只怕难以天从人愿。”沮渠蒙逊一耸肩:“少个人,又有多难?事在人为,只看敢与不敢,而无能与不能。”顿了顿,他诡秘一笑:“就看长公子下不下得了这决心来了。”
吕纂并不回答,他信手一点,道:“你啊,语不惊人死不休——男成就不可能同我这么说话!”
沮渠蒙逊瞬间又恢复成一贯的嬉皮笑脸了,猴过去道:“男成是兄长,又是家主,说话当然得瞻前顾后,怎及得上奴家对长公子一片痴心呢~”
吕纂早已将习惯他的人来疯似的不正经了,扭头撩了他一眼,要笑不笑地道:“那,将来让你当家主,好不好呢?”
沮渠蒙逊做大吃一惊退避三舍状,结结巴巴道:“我?!才不要!在这位上束手束脚这不能做那不能做,还不闷死人了——何况男成现在已经有那么多老婆了,难道将来都生不出个儿子?又哪里轮得到我做主?!”
吕纂点到即止不肯再说,并且觉得目前的沮渠氏还是铁板一块并无漏洞,还是很值得自己倚重的。
他笑道:“怎么?你是羡慕你哥哥家中妻妾成群了?”
沮渠蒙逊在后又颠儿颠儿地继续道:“我才不要娶老婆呢~麻烦!何况我喜欢的人。。。也不适合娶回家去供着”
“哦?”吕纂来了一点兴趣,随口道,“陇山镇里你横行霸道那么多年了,难得还有个新鲜货色能让你看上。”
“得了吧,这儿的人都快长的像陇山上的黄土一样了,我没那么好胃口。是护送苻坚一起西来的那个鲜卑小白脸么,叫——任臻!”沮渠蒙逊低着头扭来扭去地绞手指,一副情窦初开的小模样。
吕纂素知沮渠蒙逊风月事上甚是胡闹,故而也并不吃惊,对个西燕国一个小小的禁兵统领也无甚兴趣,倒是因此想到了拓跋珪,因而道:“那鲜卑人能有甚特殊?倒是得查查那拓跋珪是真是假——他的母舅家鲜卑贺兰氏近来在阴山一带颇成气候,若能拉拢对我吕氏建国倒是桩美事。”
“拓跋珪是不是真的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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