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放下手中的书卷,如秦玉一般端起桌子上的一盘蜜饯,吃的优雅到了极致。反观秦玉,毫无吃相可言。
“夜恒?”
秦玉就知道,乔楚一向料事如神,什么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仁德帝真是不可小觑,我倒是小看了他。仁德帝的远虑与谋算,夜恒的隐忍蛰伏,此次来姜国,真是不虚此行。”
秦玉已经觉得热血沸腾了,那是一种站在巅峰的孤寂,终于遇见了对手的兴奋。
高处不胜寒,秦玉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可以与她抗衡的对手了,她很期待。
“能博你一笑就好。”
秦玉对乔楚的行为感到嗤之以鼻,堂堂一个男子,竟然喜吃蜜饯,娘娘腔!
“看时辰,万翔鹤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与仁德帝的对话。若是不出意外,明日仁德帝的圣旨便会传到。国子监司业一职,倒是比个幕僚自在的多。”
秦玉短短的两句话,乔楚便已经可以大概猜出今日秦玉与仁德帝的对话如何,也猜得出仁德帝的用意。
“确实是小看了仁德帝。”
仁德帝定是早就料到,今日的谈话必会传到万翔鹤的耳中,从而逼迫万翔鹤就范。明天这圣旨,不下也得下,万翔鹤便只能任由乔楚去国子监任职。
若是万翔鹤从中作梗,那便是在告诉秦玉,他并不相信秦玉。而若是万翔鹤轻易同意,正好便从了仁德帝的意。
“我倒是很好奇夜恒。”
乔楚脸色一暗,气息顿时一冷。
“不允许你好奇别的男人。”
秦玉狠狠地甩了一个白眼,却是站起身拍了拍手,有要走的趋势。
“你去哪里?”
虽然在乔楚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秦玉踏出去的步子没有丝毫停顿,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时辰刚刚好,当然去驿馆看容美人。”
这个时辰,夜深人静,大家刚刚歇着,也不会有人去容哥那里打扰,时间刚刚好。
乔楚哼了一声,他便知道她今日定会去驿馆找顾容!抬脚便追了上去,他怎会给顾容制造二人独处的机会!
顾容早早地便熄了灯,却没有睡,反而是沏好了茶,坐在那里等着她。他知道,今晚,秦玉与乔楚,一定会来。
秦玉悄无声息的轻轻地敲了敲顾容的窗子,低声的唤了一声容哥,这才蹑手蹑脚的从窗子翻了进去。才一踏进房内,便被顾容一把抱住。
“将军,你没事,真好。”
顾容紧紧地抱着秦玉,秦玉的心,突然狠狠地疼着。顾容对她的担心,她看的明白,顾容如今一颗心落地,让秦玉心里暖暖的全是感动。
反手抱着顾容,贪婪的吸取顾容身上的味道。
“容哥,我没事,害你担忧了。”
顾容抓住秦玉的手,将秦玉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个便,难掩眼中的激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乔楚进来好一会,看着两人当着自己的面卿卿我我,给了叙旧的时间却还不知收敛。抱也抱了,牵也牵了,看也看了,总该注意到他吧,情敌!
“咳咳。”
乔楚故意咳了两声来以示自己的存在,果然,顾容好像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诧异的看着乔楚,然后松开了秦玉的手,收敛了自己的失态,对着乔楚恭恭敬敬的拱手作揖。
“太子殿下。”
他眼中心里只有秦玉一个人,若不是乔楚一个劲的释放寒气,又假装咳嗽来找存在感,他真的不会发现他。
乔楚大爷似的坐在了主位的椅子上,顾容与秦玉也对视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顾相此刻怎么会来姜国?”
在乔楚心里,顾容这时候来,总觉得有些蹊跷。而顾容,却还是不改常态,一如往常一样如冷玉雕刻一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情,一颦一笑,都经过精心算计一般,恰到好处。
“回太子爷,顾容此次来姜国,是奉了圣上之命,来暗中协助太子爷顺利找到舍利子。”
乔楚寻找舍利子,本是秘密进行,如今却派来了顾容,可想而知皇后在宫中,身子许是并不尽人意了。
“可是母后凤体有恙?”
顾容摇了摇头,他只是接受了皇命,原因为何,却是不知。
而秦玉与乔楚都明白,明宣帝并不知秦玉在此,派顾容来,顾容在明,乔楚在暗,由顾容做掩护,里应外合,尽快找到舍利子,也更有把握。
“容哥,这件事交给我和乔楚就可以,你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姜国局势混乱,万翔鹤与万翔鹏更是阴毒之人,加上一直蛰伏的夜恒,深谋的仁德帝。此时的姜国,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明宣帝那个老狐狸,怎么就放心让一个书生来这种地方!若是有什么危险,她还怎么有心寻找舍利子。
“不行,我这就派人来保护你。权武的武功太弱,我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进来了,他都没有发现。他又是个男的,有些地方进出不安全。”
乔楚听着前面的话,觉得秦玉说的没错,一个柔弱书生,能做什么?到时候不还是要保护他。除了耍点心机,当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是听着后面的话,心里便有些醋意翻腾。
“有将军在,哪里还需要别人。”
秦玉皱眉摇头,态度坚决。
“把夏致调回来保护你,不行也得行。”
顾容无奈,却是含笑答应了,乔楚那方却越来越不是滋味。听说夏致又被遣去了岭南,如今为了一个顾容,竟然巴巴的要把夏致调回来。他怎么没有这样的特殊待遇。
一切果真如秦玉所料,次日一早,仁德帝的圣旨便传到墨府。册封乔楚为国子监司业,连同乔楚的册封圣旨一起下达的,是秦玉封为大国师的旨意。而传旨之人,便是万翔鹤。
当万翔鹤拿着圣旨出现在墨府时,秦玉与乔楚丝毫不意外的相视一笑,心下却有着一丝不解。
仁德帝的宫中尽是万翔鹤的眼线,即便下旨,也断然不会用玉玺。这圣旨之上的玺印,多半是万翔鹤假冒的。
果不其然,秦玉怀揣着圣旨走马上任时,只是感叹万翔鹤的势力已经如此庞大。
虽然她没有见过玉玺,虽然那伪印很逼真,但是却逃不过乔楚那双狐狸眼。而朝中不乏有独具慧眼之人,却是对以假乱真的玉玺没有半点质疑。
可见万翔鹤所需的,并不是单单一枚玉玺那样简单。
放纵仁德帝,对明明唾手可得的皇位迟迟不动手,只怕,令万翔鹤忌惮的,另有其事。
国师之位,晋国施行的是中央集权,虽然有党派纷争,但是明宣帝的权利却并无分化。明宣帝又极其注重帝王权利的集中统治。
国师之位,历来只有得道高僧才可当得。明宣帝重孝道,重礼法,却不迷信。虽然也敬天奉神,却不沉迷依赖。
晋国历代的君王,夜氏皇族唯舞独尊的孤傲,让他们并不将希望寄托在鬼神之上,也并不需要用鬼神之论来迷惑苍生,蛊惑人心。
遂以,晋国开国至今,并未出任过一代国师。
相反,姜国却不同,这种鬼神之论,六国之中以楼兰为最。姜国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今下,却无实权。而楼兰,虽无国师,却有大祭司,大祭司掌王权,权利地位在楼兰甚至凌驾于帝王之上,在百姓心中,是无比神圣的存在。
称呼不同,却是大相径庭。
历代国师,都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耀,可随意进出宫中,更是在宫中设有国师居住的宫殿。如今秦玉正坐在朝圣殿,翻看着历代国师留下的书卷。
国师之位,虽然在仁德帝这一代君王之下已经没有实际权力。但是在往届国师之中,还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不如楼兰把持朝政凌驾于帝王之上,但是却有着改变朝廷局势风向,轻易便可置人于死地的地位。
这些国师留下的手札,还是很具有参考价值的。
她虽然一直防范姜国,甚至也在姜国安插了眼线,但毕竟不如自己深入得来的消息精准。就如同这一次,她竟然意外的发现了,姜国隐藏的一匹狼,夜恒。
姜国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在她的认知之外的?万翔鹤究竟在忌惮什么?除了一个夜恒,仁德帝究竟还隐藏了什么?
原本是要趁着这次混入姜国,接机除掉万翔鹤的臂膀万翔鹏这一大隐患,此时,却犹豫了。咱不说夜恒此人的实力,便单单看这份心机,便不是好对付的。
该不该留着万翔鹏来制衡夜恒?
秦玉的目光,突然被这札记上的一行字吸引。
这是最古老的一本札记,上面已经微微的发皱泛黄,上面的落款是帧敬元年,济道。
帧敬元年,姜国开国那年,济道。
秦玉的手指不觉得在案上点了点,咬了咬唇。
济道,姜国开国元年的国师。传言济道是得到高僧,上听天意,知晓过去,预知未来。曾多次助姜国躲过灾难,救百姓脱离水火。
通晓天意是真是假秦玉不知,但是秦玉却知道,这位高僧,却是有些本事。她在晋国时,翻看书卷,便曾看见过这济道的事迹。
帧敬二年,姜国瘟疫横行,是这济道国师不日不夜在难民中视察,最终研制出了解救之法。帧敬四年,姜国大旱,颗粒不收,又是济道开坛做法,求得了甘霖。帧敬七年,济道预知姜国会有地裂天灾,帝君下令疏散百姓,果真不日后,上天震怒,雷电交加,地动山摇。
最终,这济道国师,却因着泄露天机,尸骨无存。而姜国,则为了感念济道,在皇城脚下,特建了一座济道寺,让众人供奉,就是历代国师所在。
而历代国师的遗留之物,便被收藏在这朝圣殿当中。
秦玉拿的这本,便是济道的手札,吸引秦玉的,是这手札上的一行字。
帧敬三年,十月二十九,夜,与院中修禅,见清觉寺竹林骤亮,紫光闪现,甚诡异。竹林复曰鬼林,进者无出,年年异光,伴其异声,其音如雷。百年无人再进,遂封。见光闻声,似得召唤般进林,无人可拦。
林深处,得见一汪清潭,一座石洞,刻龙凤之印。洞前,天神看守,人头兽身,耳戴青蛇两条,声出其兽。
震惊,惊觉此乃天神奢比尸,跪地匍匐拜之。
奢比尸怒,意欲食之,近身而离,莫伤吾。此刻惊觉,帝君所赐随身之琅玕,救吾性命。
再后面的事情,秦玉只大概看了看,后面大概是说,开坛求雨等事,全是求这奢比尸所得。这手札上的记载,对秦玉来说,何等熟悉。
济道寺修建以前,济道所在的寺庙便是清觉寺。这手札上的记载,便是济道的亲身经历。
《山海经》有云,有神,人面、犬耳、兽身,珥两青蛇,名曰奢比尸。按照济道所写,确实便是这《山海经》中所描述的奢比尸。
龙凤之印,神兽看守。若只是在晋国见到,也不足为奇,但是,这姜国竟也有此地,此事。便不得不让秦玉多想。
“国师这是在看什么书,看的这么入神?”
秦玉早早的便听到这琉璃公主的到来,却又听她禁止奴才通报,而又假装不知。如今看到夜莺一身精心打扮的站在她面前,也只是起身拱手作揖。
“不知公主驾到,还望恕罪。”
夜莺脸色一红,竟是有些小女子的羞涩,假装镇定的看了看秦玉放在案上的书卷。
“济道国师的手札?”
秦玉心思一动,是了,在这宫中,如今已经全然布满了万翔鹤的眼线。她若是想要知道什么,定然是会传到万翔鹤耳朵里,到时候难免多生事端。
而这琉璃公主自幼在仁德帝身边长大,这宫里的大大小小事无巨细,定然全部知晓。问谁,也不如问这琉璃公主。
“承蒙圣上与国舅的厚爱,在下不才,担任这国师之位。自是要看看,历代国师的训诫。”
这书卷明明是翻开放置,而这琉璃公主之看内容,便一眼便知识什么书,可想而知,此书,琉璃公主定然是看过的。
“哪里是什么训诫,不过是一些杂记。”
秦玉猜的不错,琉璃公主自幼跟在仁德帝身边,可以称得上是饱读诗书。这宫中的藏书,琉璃公主皆有所闻。
“秋叶读着,觉得甚是有趣。”
琉璃公主本就想要与秦玉多亲近亲近却苦恼没有机会,如今听秦玉这样说,知觉得时机来的刚刚好。
“司徒国师对这个有兴趣?”
琉璃公主拿过秦玉放在桌案上的手札,翻看了两页。
“秋叶一向喜好此类,便像是这天神奢比尸,如我这小狐一般。”
缩在一旁,还在怨念那日晚上的一事,对秦玉不甚满意。熟知秦玉明明看出他的不满却也不哄他一哄,小狐狸忍受不住秦玉不理他,却又放不下面子先去讨好秦玉。
今日突然听见秦玉唤了他,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耍贱卖萌的心思,摇着九条大尾巴,神气的从琉璃公主面前走过,卖蠢一般的跳上秦玉的肩膀,偷偷地舔了舔秦玉的脸。见秦玉没有把他赶下去的意思,便如偷腥的狐狸一般找了个自认为舒服的地方趴了下去。
“你若是再拿尾巴扫我的脸,我就把你丢出去。”
小狐狸立马将九条尾巴统统收了回去,琉璃公主在一旁惊讶的看着九条尾巴凭空不见的小狐狸,甚是吃惊,随后却呵呵的笑了起来。
没有尾巴的狐狸,胖胖的一团在秦玉肩上,就像是一个毛球,却是有些怪异。
“这食人的怪物,怎么能和神兽相比。”
琉璃公主将手札放下,做到了一旁的椅子上,便有小童奉上茶点。秦玉仍是坐在桌案前,端起茶杯,撇了撇上面的浮茶,轻轻地嗅了嗅茶香。
“食人的怪物?这手札上记载,可是天神。”
秦玉这一番话,着实让琉璃公主打开了话匣子。
“可不是怪物又是什么,而且是吃人的怪物。那竹林,除了济道国师,千百年来,没有人进去又能出来的。小的时候,听宫里的老人说,十四年前的一天,姜国突下暴雨,雷电交加,雷电劈毁了济道国师曾在的清觉寺。”
“父皇听闻后,便派了人去修缮,但是,清觉寺却是雷声不断,很多人,似是受了诱惑一般,竟然进了鬼竹林。整整一队禁军,再也没出来过。”
秦玉的指头,又不觉得扣了扣桌案,似有所思。
“就在两年前,刚刚生下皇子的静妃,惹恼了万贵妃,被万贵妃一怒之下,带着小皇子被遣到了清觉寺思过。据说当天晚上,静妃便疯了,不仅烧了清觉寺,自己还跑进了鬼竹林。”
“疯了?”
进入鬼竹林的人,都是受了声音的蛊惑才失魂一般的进了竹林,却没有说,在进竹林前便疯了的。
“没错,是疯了,听嬷嬷说,当天晚上,小皇子夭折了。”
无巧不成书,秦玉却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多巧合。万贵妃无子,便容不得其他皇子存活于世,难道,真的是万贵妃的手段,想要铲除小皇子这么简单?
倘若真是如此,却为什么偏偏选在了清觉寺?
“敢问公主,当年静妃是做了什么事情,惹恼了万贵妃?”
这样的宫中秘闻,相比当年知道真相的人,已经再也无法泄露真相了,而琉璃公主,却无人敢动。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在静妃宫里,好像是搜出了关于万贵妃的巫蛊之物。万贵妃震怒,当时父皇身体已有不适,此事涉及万贵妃,便由万贵妃处置。但毕竟静妃已有皇嗣,万贵妃便将静妃遣去了清觉寺。”
秦玉咬了咬唇,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巫蛊之物,向来与谋逆之罪一般,谁碰谁死。自古后宫,以巫蛊之罪定论的也不在少数。看似此事只是后宫之中的争斗,但是,秦玉却觉得,这些事,隐隐之中,都有着说不明道不清的关联。
“国师大人。”
殿外,小太监低声禀报,琉璃公主脸色突然变得极其难看。
好不容易找机会与国师独自相处,却又有何人来捣乱!
“什么事?”
那小太监自是知道此刻来通报,定是会惹恼了公主殿下,但是又怕耽误了这位正得宠的国师大人的正事。
“回国师大人话,司业大人传话来,说有要事与国师大人相商,请国师大人移驾墨府。”
秦玉一挑眉,那妖人不是说去国子监看看,怎地这会回了墨府?
乔楚不是善变的人,若是中途改变了他原本的计划,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正好,她也有事要告诉他。
秦玉起身对阴沉着脸的琉璃公主作揖。
“如此,秋叶便告辞了。”
此话一出口,秦玉与琉璃公主均一怔愣,这地方,好像是秦玉的地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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