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反击,而是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敬柯先生,暂留你命。”
看着她的反应,宁缺忽然间明白过来,对方说的是真话。
在书院后山里二师兄说过小师叔死了,却没有说小师叔是怎样死的,而无论是师傅颜瑟大师还是遇着的别的修行者,从来没有人提到过书院还有一位小师叔。
原来小师叔竟是用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小师叔是二师兄的偶像,二师兄是宁缺的偶像,所以小师叔是他最大的偶像,可惜只听过些风中的只言片语,于是没有清晰的模样,只隐隐约约在远处骄傲。
如今来到荒原,在莽莽天弃山脉间感受到那股像雪崖青松般骄傲自信的气息,小师叔便在他的精神世界里鲜活起来,他依循着那道气息穿越山脉,进入青翠山谷,在湖畔破境悟道,坚定而自信地踏过块垒重重,来到了魔宗山门。
在这里,他终于听到了小师叔的故事,也猜到了这个故事的结尾,震撼悲伤惘然之余忽然间明悟这是自然而然的故事进程。
像小师叔那样骄傲自信的人当苍穹覆盖的人世间已经没有任何存在值得他多看一眼时,他理所当然会拔出腰畔的剑,指向头顶那片苍穹。
只是,人终究还是不能胜天吗?
宁缺沉默站在骨山之间,茫然不知该如何言语。
老僧静坐骨山之中,从听到柯浩然入魔遭天诛那刻开始,他如同过往数十年间那般陷入绝对的沉寂之中,枯瘦如骷髅的脸上渐渐泛出一丝慈悲的佛光。
“终究还是这样死了。”
老僧低首叹息一声,听不出来是赞叹还是悲伤,随着这身轻叹已然瘦如骨架的身躯骤然间松垮下来,丝丝尘埃不知是从骨缝里还是破烂僧袍里喷溅而出。
尘封的故事讲完,便轮到了现世的恩怨情仇,世间所有事态总是在这样枯燥乏味的循环中周而复始,叶红鱼赤luǒ的双tuǐ微微绷紧,右手握住了腰间那柄道剑。
宁缺骤然惊醒,看着她的背影眉头微皱,快速说道:“莲生大师如此境况,难道你现在就急着要动手依我看还是先把大师救出来为是。”
娄僧缓缓抬起头,平静慈悲看着这个年轻人,微笑说道:“我是个自缚之人,如果我自己不想出来,谁又能让我脱困?”
叶红鱼知道宁缺是想拖延时间,沉默不语握紧剑柄,正想转身之时忽然看见白骨山里的莲生神座看着自己缓缓摇了摇头,不由心头微凛停止了动作。
老僧微笑说道:“我避于此间超度白骨数十年赎罪,不离外界尘世打打杀杀,你们这些孩子又何必非要让我再看到这些?眼前尽是白骨,何必再造杀业?”
叶红鱼不解传说中莲生神座还是佛宗大德时,便曾当着神殿掌教及诸位强者之面暴起杀人,偶一动念便作佛子雷霆之怒,哪里是如今这样一个慈祥枯僧?
然而看着莲生神座深陷眼眸里慈悲温润平和的目光,便是精神强悍如她,也不自禁觉得身心一阵放松再也生不起丝毫争强之心,右手缓缓松开剑柄。
老僧温和说道:“我未曾想到魔宗山门还有开启的这一日,而山门开启你们这等年纪便能进来想必也是如今世上很出sè的年轻人。要让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听这些乏味的老故事,想来确实是种折磨不过想着你们便是修行世界正道的将来,这个故事我真的很想请你们捺着xìng子继续听下去。”
听着此言,叶红鱼未作思付,行礼后重新坐回地面。
莫山山一直盘膝安静坐在地面。
宁缺只要可以不和道痴拼命,别说让他听故事,就让他讲三天三夜故事,他也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所以他很诚恳地说道:“请大师赐教。”
叶红鱼微微皱眉,很是厌憎此人的无耻。
“烂柯寺血案,世人皆以为是神殿裁决司所为,只有我和神殿廖廖数人,知晓那是魔宗所为,便当我们准备寻合适机会告诉柯浩然时,他已然提前看出事情真相,当然只是第一层的真相,说实话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当日看着他骑着毛驴来到大明湖畔,看着他挥手驱散湖水,看着他抽剑斩了块垒,我的心情非常安慰,因为我以为自己的谋划快成功了。”
老僧说到此处,停顿了很长时间,然后继续轻声说道:“因为我当时以为,无论他灭了魔宗,还是被魔宗所杀,他此生再无机会入魔,我也算尽到了朋友之义。”
宁缺心想小师叔有你这样一个朋友,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老僧带着不尽悔意痛声说道:“然而我这一生从未见过如此杀人的。”!。